清静君按住了他解衣的手,又摸一摸他的头发,柔声道:“披着,莫要着凉。……我怕扰了你安眠。这几日为着天榜之比的事儿,行之定然是累了吧。”
“师父若是想叫我少操心,就听行之一句劝,少饮些酒吧。”徐行之回过身去,“您知不知道,山中账面上,有十之二三的用度都是给您买酒的。”
“唔?”清静君皱了皱鼻子,“这么多吗。”
“不然呢?那酒是天上下下来的?”
清静君一手撑伞,一手恋恋不舍地缓缓搓着衣摆,半晌后,才像是下了老大决心地道:“那我少喝些?”
徐行之揉了揉被雨气润得微微发痒的鼻子,摊出手来:“师父把酒壶给我。”
清静君:“……”
徐行之:“先戒您两个时辰酒,试试看。”
清静君仔细想了想,为了山中账面考虑,才极肉痛地把自己随身的小玉壶交了出去。
徐行之一把把玉壶塞进怀中,又接过他手中的伞:“师父,咱们爷俩散散步去?”
清静君盯着他的胸口:“嗯。”
……目光像极了贪馋的小狗,很明显是在后悔刚才把酒壶交过来时没能多喝上一口。
徐行之忍笑,站起身来,轻松地跺了跺脚。
清静君正打算起来,右脚方一挨地,他脸色便变了:“行之,腿麻……”
徐行之眼疾手快,用脖子夹住伞,一把抄起他的右小腿,用右手发力掐摁着他足后的筋络,很快,清静君僵硬的脚腕才放松下来。
活动两下踝腕后,清静君扶着竹栏站起,眉心却又微微皱起,手指抵住腰后,将紧窄的腰胯稍稍往前送了送。
徐行之好笑道:“师父,您近来怎么了?经脉不疏通,成日里又昏昏沉沉的。看来的确是该戒酒了。”
清静君这时候倒拒绝得飞快:“不要。”
徐行之一哂。
他揣着清静君的酒壶,撑着清静君的伞,与清静君在寅时三刻的风陵山闲逛,腕上的六角铃铛泠泠作响,洒下了一路清亮的铃音。
行出百十步后,清静君才在铃音声中问道:“行之,你还戴着这铃铛?”
徐行之摆一摆那崭崭如新的银色手铃:“这是您在收徒典仪上亲手给我戴上的。我还能给扔了?”
清静君道:“一样不值钱的小东西而已。如果你不喜欢,便去了吧。”
徐行之笑道:“刚开始的时候,这玩意儿在我身上叮叮当当的,还觉得怪不对劲的,但戴了这么多年,也习惯了,就这么戴着吧。”
清静君仿佛也只是偶然想起这事,随口一提罢了,接下来他没再提起关于铃铛的事儿,徐行之很快将此事抛却在了脑后。
二人又走了一段,本来稍减的雨势又大了起来,他们两人只好找了一处初荷新上的小亭子避雨。
徐行之与清静君在雨气弥漫的亭中石桌前坐下。
坐定后,前者将怀中玉壶掏出,惹得清静君眼睛一亮。
徐行之又把“闲笔”取出,化为一套酒具,取了其中两只酒杯,用玉壶斟了满满两杯酒。
他举起其中一杯:“何夜无月,何处无竹柏,但少闲人如吾两人者耳。”
清静君微微笑开了,伸手去拿另一只酒杯,却被徐行之用重新变化出来的折扇压住了手背:“师父,两个时辰。”
“可,两杯……”
“我喝一杯看一杯不成啊。”
清静君把两只手压在石桌边缘,故技重施:“……行之。”
“不顶用啊。”徐行之举起一杯酒一饮而尽,笑道,“师父,我可不是师叔。”
清静君向来性情温软,也不生气,满目宠溺地望着眼前胆敢跟他油嘴花腔的青年,尽力转开心思,不再去想那酒香,只专心侧耳听着外头传来的雨声。
一只广府君豢养的水鸟从荷香摇曳的池上掠过,嘴侧沾了一丝桃花红。它仰起颈子,欢快地鸣叫一声,又振翅飞去,惹得那一页清荷摇动不止。
徐行之忙了多日,难得有了这么一段闲暇时光,自是好好享受了一番。
但不过一个时辰,他便又继续回了自己殿中,任劳任怨地继续忙碌去也。
好在五日过得快得很,天榜之比很快便到了。
从清早开始,徐行之便以风陵山首徒的身份前去迎接四门君长。四门及其他仙派的弟子陆陆续续都来了,一群群地聚集在青竹殿前的圆形广场之上。
天上微雨细细,徐行之穿着风陵山重要典仪时才穿的礼服,外袍被润湿了薄薄的一层,好在衣裳偏厚,也不至于寒着身体。
待各门君长先后在广场前搭建好的高台之上落座,广府君便宣布本次天榜之比于今日开始,二十日后方止。
一切流程与徐行之事先核对过数遍的内容全然无异。然而,广府君突然在最后补充了一句:“在各家弟子天榜之比开始前,上届天榜之比魁首徐行之,将与风陵山主清静君进行切磋。比赛结果不计入最后总比成绩。”
高台之下,四门首徒在弟子队伍的最前方并肩而立。
闻言,徐行之眉头一挑。
周北南乐了:“哟,师父揍徒弟,这个热闹。”
徐行之面不改色,左脚一抬,准确踩在了周北南脚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