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阵法,什么防御,他们统统忘了。
其中疯得最厉害的是陆御九,他近乎于狂暴地驱动着鬼修的力量,操纵着死去的魔道弟子摇晃着站起,往那些前仆后继的魔道人后背捅刀。
甚至没有人注意到他,所有人都在发疯,刀光与剑影飞旋绞动在一处,把这小小南门挤得坍塌了下来。
终究,一名着紫袍的魔道弟子趴伏在地上,于众多尸骸之间寻到了一只戴着雷击枣木阴阳环的手腕,喜不自胜地将他拖出,背于背上,踉跄驭剑而去。
陆御九几乎是睚眦尽裂,将鬼修灵力凌空凝成一只骨手,疯狂去抓那脱身逃去的魔道弟子,但那手指却只来得及撕下温雪尘的一块襟摆。
陆御九痛得脸色煞白,大声疾呼:“温师兄!”
倏地,他听到身后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清凉谷弟子听令!结阵!”
随侍弟子淌了满脸热泪,跟在周弦身后,惨声唤道:“温夫人!!”
周弦手执她已许久未曾握过的长枪,面无表情,声清如刀:“结阵!”
暴雨倾盆,将她的容颜洗成了毫无血意的骨白色:“南门弟子!结群阳阵,与其余三方阵法相合!拒敌于外!”
柔弱的女子此时连眼泪都来不及流,只断声喝道:“这清凉谷是他的清凉谷,我要为他守住!你们都要为他守住!都给我记住,清凉谷只有死人,没有降者!!”
作者有话要说:温雪尘的尸身虽是抢到了手,然而那黑水堡堡主却仍是心有不甘。
看着那唇畔绀紫、面色如纸的死人,他低声抱怨道:“百十条魔道弟子的性命,只换得了一具尸身,这也太亏了!”
九枝灯抬手,缓缓抚过那尸首鬓边的丝丝白发,神情间竟隐隐有些怀恋。
他细致地看着这个人。
此人从未将自己放入眼中,在他看来,自己大抵是四门间一个巨大的污点,哪怕沾染上都觉得肮脏。
……然而,他现在又能如何呢。
他还能呵斥自己,让自己滚开吗?
这般想着,九枝灯低垂下眼眸,自言自语道:“百十魔道弟子,能换得一个温雪尘,太值得了。”
“将清凉谷封锁起来,不许任何人出入。”随后,九枝灯吩咐道,“把温雪尘交与我。我会把他交给总坛内最擅长炼尸的人,炼成醒尸。”
黑水堡堡主之前只当九枝灯是为着私仇才硬要弟子们抢夺这具尸身,但听到“炼成醒尸”四字后,他隐隐明白了过来:“您……”
九枝灯轻描淡写道:“他作为阵修,对于四门的封山大阵均是烂熟于心。若是能将他收归我用……”他看向堡主,唇角漫不经心地挑起了一点点,“那么,我们攻陷其余三门,便不需像这回这般费劲了。”
第81章 乱心迷智
后半夜,暴雨初歇,碧穹之上隐隐露出半轮皓月。
魔道总坛之内,几队从清凉谷撤回的黑袍弟子匆匆行走,足音缭乱,袍上还隐隐带着滚动的磷火。
磷火自他们衣襟上跌落下来,如卷柏也似的滚动着,爬过被雨水洗出一片茵色的草地,爬过风铃丁丁的回廊,最后围绕着一间方方正正的小屋,萤火虫似的上下翻飞起来。
屋内燃着三五盏野猪油灯,沿墙摆了一溜铜制冰鉴,冰鉴中堆满了大块冰砖,熊熊冷气蒸腾不已,将房中陈列的十数具冰棺都笼罩在了氤氲的水雾间。
温雪尘的尸首横陈其中,灯光费劲地穿过沉重的水雾,将他一张灰白的面容映照得诡谲不已。
九枝灯静立于冰棺侧面,俯首望着这张不知比平时柔和了多少倍的脸。
脸上涂抹着一道道浓烈油彩的炼尸人跪于他面前,声音沙哑道:“魔尊,这醒尸共有三种炼法。不知您想要哪一种?”
“哪三种?”
炼尸人一一答道:“第一种,也是最简单的一种,能令其将前尘六事尽皆遗忘,留下白纸一张,由君书写,悉听尊命。”
九枝灯不答,显然是对这种结果不甚满意。
炼尸人又道:“其次是炼半尸。此举可以报复仇人,能令其思维混乱,不人不鬼,死不去,活不来,如果无人灌输灵力为其续命,那么只能如同野狗一般,靠剖挖死人心肝为食。”
他本以为九枝灯会更满意这种设计,谁想他依旧神色不改。
炼尸人只好道:“第三种炼制方法,可以将其五识倒逆,黑作白,光作暗,是作非。但此法风险甚大,还需在必要时添改修正记忆,颇费功力……”
九枝灯径直问道:“我要他分辨不出非道之人与正道之人。你可能做到?”
向炼尸人简单交代过自己的要求,九枝灯独自步出了炼尸所。
外面已有前来回禀情况的弟子等候,瞧见九枝灯之后,他便迫不及待地跪禀道:“禀告尊主!我们已将清凉谷团团围成一只铁桶,封阻灵力,无论什么信息也传递不出!他们现如今已是瓮中之鳖,只能坐以待毙!”
这本是喜讯,但九枝灯面上却秋毫未变,仿佛这样的胜利不足以将他死水般的心澜激起一丝半点的涟漪:“其余三门可有察觉?”
“派出监视的弟子们均言,三门风平浪静,并无异动!”那弟子话音颤抖,难掩激动之色,“尊主,我们何时动手,攻入清凉谷?”
九枝灯平声道:“先围困他们一日再说。”
“……尊主?”
九枝灯道:“遣人向清凉谷内传话:我们之前交战,是为报黑水堡堡主之子被杀之仇。现在我不欲再开杀戒,他们若是愿意归降魔道,我便留清凉谷中诸人一条生路。”
那前来回禀的弟子吞了一口口水:“尊主,那清凉谷失了温雪尘,锐气大挫,如今正是一鼓作气、乘胜追杀的好时机,若是纵他们喘息片刻,他们一旦动用了那神器‘太虚弓’,那咱们……”
“‘太虚弓’?”
听他提到这三字,九枝灯冷硬的面容终于有了些许变化:“我倒是真想拜见一下这‘太虚弓’的真容。就怕他们拿不出来。”
弟子闻言一愕,在细细咀嚼过这话中意味后,他的眼睛渐渐亮了起来:“您是说……”
九枝灯并不作答,一拂长袖,掠过他身侧,缓步朝主殿内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