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一目十行的时候,我能瞧见她眸中的疑惑与不解,但,佳好的是她只消一瞬便将其全都隐匿了起来,转换为泰然自若的恭敬,又是脆生生的一句:“诺。”
东风不与周郎便
天下初定,曹操在邺城建成铜雀台,刘备丧子转志江山,而孙权,那个未过而立继位的年轻君主,应允了周瑜攻取西蜀,徐图北方的谋划,命他速回江陵整军待发。
然,恰是此番谋划,江东周郎一去再不复返,病亡于巴丘。
江东周郎,本名周瑜,字公瑾,庐江人士,年幼起事助江东二主孙策平江东,结生死之交,而后数年委顿。及其年二十四,复归江东投于孙策帐下,任健威中郎将。因其长壮有姿貌,既同音律又擅兵法,吴郡皆称之为周郎。未及,周瑜与孙策各娶江东二乔,安家立业。孙策死后,周瑜更是力排众议地守在孙权身边,不以宗法为限而求明主。其后,他为江东立下汗马功劳,最为著名的还当属那场赤壁之战,火败曹操,定三分之势。若说此事离不开孔明的游说周旋,那么将此事由朝堂上的纸上谈兵变为现实的人就是周瑜。
关于周瑜,其实还有这样一个典故,说作:曲有误,周郎顾。传闻,周郎风雅,好作曲奏琴,纵使醉若烂泥,亦可清晰地听闻出乐者曲中的错处,顾望以示。
文武双全,姿容高雅,又是宽善之人,周瑜可谓是三国史上完美第一人,就算是与孔明对比,也绝不逊色分毫。只可惜,天妒英才,未能给予他足够的生命经天纬地。
周瑜死时,年仅三十六。
当报信的兵士站到孔明面前,告知他此事时,他勾连着的笔墨停顿了片刻,而后才是悠然自若地抬首,莞尔一笑道:“知晓了。”
那时,我正跪坐于他身侧,陪伴重伤初愈的他处理政务。我看到了他的停顿,也窥探到了他笑容之下的慨然长叹。
其实,周瑜与孔明的交情到底有多好,我并不知晓,但,就只是猜想也可以体味到那种惺惺相惜着实令人向往。所谓惺惺相惜,并不仅仅是指周瑜经天纬地,可与孔明一较高下,还是指他们同好风雅,擅鸣琴长啸。
我想,这种知音之情,是往后任何一个人都无法给予孔明的,不论是日后江东的新起之秀陆逊,还是如今渐趋强大的司马懿。
相同的,周瑜亦然。
待兵士退下,我悄无声息地搁置下手中的事务,望着他平静无波的面容,缓缓说道:“出使江东时,周瑜猜出了我的身份,托我转告你,若是他死了,没能同你一决高下,乃是他此生最大的遗憾。”
说着,我靠近覆上他修长的手,认真询问:“孔明,你是不是很难过?”
那种失去好友的难过,堪比于失去亲人。可是,他却笑得深了,左手不紧不慢地将毛笔在笔架上置放好,右手反转,轻轻回握我的,笑言:“妻女兄嫂弟妹皆好,士元也还没死,我难过什么?”
“我与周公瑾可没有那么深厚的交情。”他解释,唇角上扬到恰好的角度,语调轻快,“君子之交淡如水,即便犹如知己,倒也还不至于为他的离世而难过。”
“此事,我有的不过是叹惋,惋惜江东损失一员猛将,也惋惜他那样的人而立死去实在可怜。”接连着,孔明用三句话同我言明他的感受。
他很淡然,面对周瑜的死很平静,没有我想的那么悲伤,也没有表面上的那么欢心愉悦。他以一种全然看开的姿态看待身边所有除却家人外的人的生与死,起与落,偶有叹息,却绝不因此影响心态。
这般堪称绝情的姿态让我感受到了他曾经经受过的苦难,无数次的渴望,无数次的破灭,无数次的死亡,无数次的心伤。所以说,这个世界上,无情之人未必真的无情,而是学会了在横流的七情六欲中寻找最为安好的出路。
同时,我也希望自己会有成为孔明那么的一日。
“不过,前往江东吊唁的心绪还是要有的。”深意一笑,他缓缓地温暖着我的手心,说道:“久为男子的你似乎还要再忍受几日,随我去趟江东。”
我点头,想笑却笑不出来,便低声说着可以让自己愉悦起来的事情,“或许,还可以遇上士元,同他好好相聚一番。”
据我记忆,历史上护送周瑜遗体归吴郡的乃是身为功曹的庞统。
然而,事实上,这件事愉悦的是孔明而非我,只听他低笑出一声,“周公瑾既死,士元便再无理由留在江东,恐怕无处能去的他可没有心思同你我相聚,又或许待你我去到江东,他已是为着投主奔波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