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照丢了手机下去,啪的一声,细不可查的响声从地面传了上来。
他没接呢。林照面无表情地看向楼下,我的手上是他的作品,我的最后一通电话是打给他的。
林照回头,看向贺慈,你猜猜,新闻会怎么写?
贺慈,我要你的小艺术家,这辈子都要像你一样,永远活在我的阴影里!
就在这里,葬送他的后半生!
林照说完,闭上双眼,缓缓伸展开他的双臂,以拥吻的姿态向下倒去。
下面是惊慌失措的人群,无奈的狂喊着,林照享受着下坠的快感,死之前被大家这样的关注,似乎也是件不错的选择。
他会永远热烈明朗。
耳边响起贺慈低哑的声音,林照看到同他一样悬在半空的贺慈,瞳孔剧烈收缩着。
不敢相信,贺慈居然真的跳了下来,他手里紧紧攥着言喻跨在他身上的小熊针织的毛线带,另一端勾在天台凸起来的地钉上。
两个人以悬空的姿态落在教学楼五层的窗口处。
毛线的针织品极其结实,但负担两个人的重量,对于贺慈来说,并不是件轻松的事。
很快,过细的承重带在贺慈手心勒出一条深红的印子,殷红地血迹透过指缝缓缓流到手腕上。
贺慈眉头紧紧皱着。
他不会!林照在他手里死死挣扎着,贺慈...你撑不住的,力的作用是相互的,你不怕那只手废掉吗?
不担心言喻会嫌弃你是个废人吗?林照整张脸近乎扭曲,对了,你是个程序员啊,我差点忘了,没了右手,你能做什么呢?
林照的不断挣扎,饶是贺慈也撑不住。
头顶传来一阵毛线被水泥天台割裂的声音,两个人不堪重负地又往下滑了一大截。
林照嘴角仰着得意的笑,快放手吧,贺慈,没有人会爱一个废物,你们俩总有一个人要毁掉,然后另一个人痛不欲生啊哈哈哈...
他癫狂地笑着。
闭嘴!贺慈没有多余的力气听他废话,掌心的血迹顺着手肘,一滴一滴地往下落。
人群里又是一阵炸裂声,消防车的声音由远及近地传了过来,充气垫在下方以极快的速度撑了起来。
贺慈抬头,看了眼撑不了多久就会断掉的带子,然而下方的充气垫也才充了一半的样子。
头顶的烈日焦躁,额前的汗滴顺着侧颊往下落,贺慈忽然想起来冰箱里左边放的是昨天的剩菜,不知道他的小艺术家有没有那么聪明,要先吃右边的,是他今天出门特意做的。
他会爱我。贺慈低喃,他会一直爱我。
今天出门的时候,言喻亲他了,不知道明天言喻会不会更想他,但也可能会少一点想他,因为他今天说谎了。
他不会!林照的挣扎仿佛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没有人愿意去照顾一个废人!
包里的糖从扯出的缝隙里一颗一颗的往下掉,贺慈听不见他那些怨怼,此刻却分外怀念那颗没有被他迟到的水蜜桃味儿的软糖。
嘣的一声,贺慈瞳孔瞬间放大。
带子断了。
第72章 完结
林照当然也听到了那一道断裂的声音, 后颈忍不住微微浸出冷汗,害怕的同时,紧跟着也松了一口气。
终于断了, 连带着他这一辈子糟糕透顶的人生。
急速下坠的强烈感袭来的一瞬间, 贺慈下意识往人群里看了一眼, 没见到想见的人时, 不经意红了眼,那一瞬间居然还有还从心里淡出了几分庆幸。
庆幸自己很早之前把银行卡给了他, 也庆幸他没来, 也庆幸自己在他心里依旧还是那么一个温温柔柔的人。
但也遗憾。
遗憾没能再见到最后一面。
耳边恍然传来细碎的哭声和低低的喘息声。
贺慈一瞬间几乎以为是自己听错了,直到真真切切的感悟到自己拽着的带子被人揪在手里, 恍惚间抬头, 最先看到的就是言喻那双白净的手腕上, 毛线带被死死缠了好几圈。
贺慈!松手!言喻咬着牙。
额角的汗水混着眼泪,一滴一滴的落在贺慈的脖颈上,言喻的胳膊紧紧擦着水泥浇筑的窗台, 白色的衬衫被泛黄的窗台擦出一道不明显的裂缝, 透过那条缝隙隐约能看见被擦破皮的胳膊, 以及微微渗透血迹的棉絮边缘。
言喻整个人一半的身子落在窗外, 好像林照稍微那么一挣扎, 三个人不到片刻都会掉下去。
他会把你拖下去的!
言喻使劲晃着脑袋, 眼泪不争气的往下掉, 手肘上的青筋被线绳勒的凸起,周遭瘦瘦的一层皮肉凹陷下去,深红的勒痕触目惊心,越发显得他整个人清瘦的可怜。
贺慈摇头。
他不能在我手上出事,贺慈目光落在言喻被勒出血的手腕上, 目光里的破碎依稀可见,一点一点松开手上的线绳,我们都要清清白白。
不要了贺慈,我不想你做好人了!
言喻顾不得那么多,费劲儿地垫着脚,探出手,往下够着贺慈的手,他急的话也说不利索,带着哭腔,眼泪一个劲儿地往下掉,贺慈你要是敢松手,我明天就跟别人好,我把你的照片放在床头,天天看着我跟别人上床!
贺慈我不准你松手!
算我求你了贺慈!你再使点劲儿,往上够着我的手,言喻红着眼睛,急得语无伦次,落的脸上哪里都是泪痕,冲贺慈伸着手,没有你我不行的,我一个人不行的!
松开他!我没那么多力气,我也管不了那么多,充气垫就在下面,他不会怎么样的!言喻腕上渗着血。
贺慈,松手!老蒋一把抢过校长手里的大喇叭,在下面拼了命的喊着,有消防员在,他不会有事的!
快松手,班长!
松手啊同学!消防员也着急地在下面喊,他会拖累你们两个人!
慈哥,你快松手,为了他不值得!
赵轻轻几个人不由分说地就往五楼的教室里冲。
贺慈瞥了眼下方膨胀起来的垫子,尚未来得及做出思考,耳边就传来言喻带着哭腔的委屈声,即便在烈烈风声和人群的恐慌中,也没能消逝。
贺慈,我疼。
他抬头,言喻冲他晃着手腕,入目可见的红色斑驳盘桓在言喻本该拿着画笔的腕间。
他在喊疼。
吧嗒一声,头顶一滴冰凉的泪珠溅在贺慈手腕上,渗进血液里,带着难言的蚀骨滋味儿。
贺慈心口没来由地猛的一疼,他最受不住言喻掉眼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