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陆济宽亲手帮朱宏声包扎了伤口,伤口不算太严重,但考虑到有撞击情况,所以还是要留院观察几天。事后他陪她去报了警,警方只当是一般的抢劫伤人备了案。黎雅蔓却总觉得不太对,毕竟她当时已经很自觉地交出了财物,可歹徒似乎意不在此。
可当她说出自己的疑虑,以及歹徒企图弄昏她的行为后,值班警察却只是上下打量了她几眼,就兀自得出了结论:抢劫强|jian未遂。
不,不是这样的。她回想着当时的状态,那歹徒至始至终都没对她有任何猥亵的行为,反而有种计划已久的利落感,身手也很矫捷,要不是……那个人忽然冲出来,他恐怕早已得手。
请原谅她还是不能坦然自然地称“那个人”为“爸爸”,虽然他救了她,她只是觉得心好乱,乱得无法整理。
凌晨时分,她默默站在病房前,望着熟睡的老人。他虽然形容憔悴而苍老,此刻却带着难得舒展的神情,似乎很安心。
陆济宽静静站在她身后,低沉的声线像是有这治愈人心的魔力:“伤口不深,明天拍个片子,没事的话观察两天就可以出院了。”
他没有问她到底是怎么回事,哪里来的爸爸,自始至终保持着安静。因为他在等,等她想说的那一刻。
她不肯回去,他也不勉强,在病房前的长凳上,她倦极地把头枕在他宽厚的肩上,他没有拒绝。
让人心安的触感,让人镇定的气息,她没有睡意,倾诉却没有想象中那么难,他的心却随着她的娓娓道来而不断震动,早知道她的童年不够完满,却没料到会是这样。
“所以啊,”她自嘲地笑:“我不算混得太差了,对吧?至少没违法乱纪,已经算青出于蓝胜于蓝了。”
他下意识举起手要摸摸她的头发,却在半途僵住,终究是回归了原位:“嗯,你是个好女人。”
她笑了,带着几分苍凉:“陆医生,安慰人也不能胡说八道啊。”
她哪里是好女人?好女人是梁曦那样的,一心一意地对待一个男人,身边的任何诱惑都视而不见。明明心里住着一个人,却因为耐不住寂寞而不停玩着感情游戏,她怎么能算好女人?
“不是在安慰你。”他轻声道。
忽然就有了想哭的冲动,她用力咽下喉头的硬块,勾起嘴角开玩笑:“那你娶我吧。”
还没等他有所反应,她就咯咯笑起来:“开玩笑的,别当真。”
这世上有多少真心话,最后变成了玩笑;又有多少玩笑,是不能说出口的真心话。
没结果的就不想了吧。她在他的颈窝里找到了最舒适的角度,闭上眼,告诉自己这是难得的福利,要珍惜。
她好像睡着了。他感受着她绵长安稳的呼吸,忽然转过头看她,这个角度只能看见她的睫毛,像只沉睡的蝴蝶般,安安稳稳地栖息着。
在半空中迟疑的手,终于小心翼翼地攀上了她柔软的长卷发,每一丝都好像在挠着他的心,有微微的痒,心一下子就软得不成样子。
第二天一早,因为公司有重要例会不得不去,黎雅蔓只好先把父亲托给了陆济宽,说好下午再赶回来。早上朱宏声醒了,虽然受了伤,精神却不错。在得知这位一表人才的主治医生是女儿的朋友后,他不由得喜形于色,可一想到自己的身份,又觉得羞愧不已。
“从片子上来看,现在还有点淤血,不过不碍事,休息两天应该能自己吸收,你放心.”陆济宽安慰着老人。
“谢谢大夫……”朱宏声有几分局促,他踌躇再三,还是忍不住开了口:“陆大夫,你和蔓蔓……认识很久了吗?”
他笑着点点头:“嗯,很久了。”
久到她已经从一个稚气未脱的少女,成长为现在的成熟女人;而他自己也从风华正茂的青年,走向了死气沉沉的中年,真的太久了。
老人像是忽然找到了途径,浑浊的双眼忽然透出亮光:“那她,她这些年过得好吗?”
好吗?大概是好的吧,如果忽略掉最初的艰辛的话。
“她很好,很聪明很能干,工作出色,一切顺利,”陆济宽决定避开那些,单独说些好的:“也很漂亮,有很多人追求。”
“是吗……”老人憔悴的脸上忽然浮现出欣慰的神采,有种不知该如何是好的喜悦感:“我就知道,就知道……”
陆济宽轻拍他的肩,竟也有些莫名感触,一个父亲对女儿的心情,他怎能不懂?
陆济宽刚从朱宏声那里拿了片子出来,就在走廊里看见了黎雅蔓,只是此刻的她没了平时那种趾高气昂的气场,窈窕的身躯半掩在自动贩售机后头,正眼神闪烁地朝这里张望。
“在这里做什么?”他示意要带她去病房,却被她拒绝:“不了,我就问问,他……没什么事吧?”
“为什么不自己去看看?”他不解:“淤血还没散,不过看情况应该能自体吸收,最好再观察两天。”
那一刻她露出如释重负的神情,却又迅速用无谓掩饰过去:“哦……是吗?那就好,我还有事,先走了。”
他微蹙眉头注视着她接近于落荒而逃的背影,清朗的声线没有太多起伏,却带着让人无法抗拒的力量——
“黎,雅,蔓。”
她骤然停住脚步,懊恼地皱了皱眉,这才假装淡定地转身,下巴微挑:“还有事吗?”
他缓步走来,颀长身躯像是带来了风,然后,停住。
“打算僵持多久?”
她气恼地撇撇嘴,干脆破罐破摔:“不知道,反正就那样吧,算我不忠不孝狼心狗肺,行了吧?”
他脸色未变:“去我的办公室聊聊。”
“不去,我还有事呢——”
话音戛然而止,下一秒,她目瞪口呆地望着自己的手,准确地说,是被他握住的,她的手。
虽然到他的办公室不过几步之遥,但完全处于错愕的她,直到安然坐在了办公室里时,还处于失忆状态。
“说吧。”
他稳稳入座,好整以暇;她却完全不在状态,手上残留的温热触感仿佛依旧,她简直不敢相信,只是这样程度的接触,居然会让她震动至此,实在是……太没出息了。
“没什么好说的。”她死鸭子嘴硬:“二十几年我都没有爹,忽然有了不适应不行吗?”
他没有丝毫不耐烦:“嗯,我能理解。”
她以为要吃一顿义正言辞的批评教育,却不料他居然如此淡定,弄得她傻了眼,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
“还要适应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