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铁心情大悦,这一对日本姐妹长相相似、身高相仿,不同的是姐姐优子拥有一双傲人长腿,而妹妹良子引以为傲的是伟岸的上围,此刻肩并肩站在房间里,环肥燕瘦,相映成辉,真是视觉的一大享受。“关上门吧。”他站了起来,微笑着张开双臂,“还有一个半小时就降落了,时间不等人哪。”
“是的,肖先生。”姐妹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轻轻咬住嘴唇。
一小时零三十五后,jl5243次航班准时降落在东京羽田国际航空港,庞大的空中客车a410宽体客机平稳地落地,在跑道上快速滑行。1号头等舱房间的门打开了,两名空姐满面潮红地走了出来,良子瞧了一眼指示灯,拍拍胸脯:“幸好我房间的客人一直在上网呢,不然要被组长骂死了。”
优子面色怪异地回头望了一眼,双手不自觉地抚摸着身体,“可是这位肖先生的兴趣……怎么说呢,真是有点奇怪……”
妹妹笑道:“无论怎样,确实是一段新奇的体验呢,今天算是学习到了新的知识,也结识了年轻帅气的中国新时代富豪,还有什么不满意呢姐姐?”
“富豪吗?”姐姐犹豫道,“与其说是新时代富豪,不如说是身上隐藏着秘密的大人物吧,即使得到了他的量子网络识别码,我们还是把这件事忘掉,从此不要再与肖先生有任何关系比较好。”
“啊,这是裸的嫉妒啊姐姐!”良子嗔怪道,“怕我抢走你的客人吗?”
两人正说着话,安全带指示灯熄灭了,飞机已经停稳,舱门对接、开启的广播出现在隐藏式耳机中,两名空姐立刻按部就班引导自己负责的头等舱客人准备下机。房门打开,顾铁走了出来,伸手冲优子打个招呼:“你的技术很快就熟练了,悟性很好,多多努力哦。”
“多谢指教,肖烟先生!”空姐深深地鞠了一躬,“期待我们还有机会再见。”
中国人略显诧异地瞧了她一眼,拎着旅行包走下楼梯。没想到分别的时候这位日本空姐反而变得生疏起来,难道是刚才房间里的举动吓到了这对姐妹花?可是自己心情不好,飞行又沉闷无聊,凑齐三个人打几把斗地主有什么奇怪的?又没有赌什么钱,输掉的人被捉住手腕抽几个皮条而已,斗地主这种游戏就是要有惩罚才有意思,听说日本女人颇多喜欢游戏,抽皮条应当没什么问题吧?真是搞不懂女人。
一边胡思乱想着,他一边混入经济舱的人流当中,通过舷梯走入机场大厅。所有的行李只是随身的一个旅行包而已,顾铁深知自己前一次的网络攻击已经将赤枭兄弟会日本支部这个马蜂窝彻底捅掉,现在成千上万的蚂蜂正四处乱飞,只要一露头就会被盯得满头包,因此飞机一降落他就大幅度降低了创世纪网络配时,只保留最低限度的几个线程运行。在这种地方,他不敢随时抢夺监控设备的控制权为自己创造有利条件,不同于乌克兰、波兰、蒙古这种落后的地方,作为老牌经济强国和坚定的gtc国家日本拥有完善的量子网络监控措施,在东亚核心路由崩陷后,这个国家也是亚洲第一个恢复全面通信的国度,其网络探测与攻防能力不可小觑。
视野中的对话窗口消失了。信息黑暗再次将顾铁笼罩,尽管机场内温度宜人,他还是冷冷地打了个寒颤。在陌生的国度、失去了最强有力的武器,也得不到任何帮助,此刻他能依靠的只是身经百战的战士的直觉、最传统的化妆术、博而不精的经验学识与一身不合时宜的武术功底,——倘若此刻兄弟会的刺客出现在人群之中怎么办?顾铁掂了掂手中的旅行包,——难道就用几件替换衣服和一堆内裤袜子与敌人搏斗吗?
光荣马戏团伙伴们的担忧不无道理,但爱娃说过这么一句话,在击退追兵、在国安部的掩护下撤退之后,自己一行人在兄弟会“先知”系统中的熵值已经大大降低,只要改头换面、安分守己,不要引起敌人的注意,就暂时是安全的。但一旦被敌人发现,熵值就会大幅度升高、甚至触发贝鲁赛巴布的最高级警报,到那时面对的敌人就不是两名自命太高的异种了,全世界的兄弟会大人物都会倾巢而出,将自己像一根豆芽菜一样轻轻碾碎。
“呼,走一步看一步吧。”顾铁吐出一口气,跟着通过海关的人流慢慢移动。他已做好决定,此行的第一站是神奈川,那里有一个他必须见到的重要男人。
第23章 神奈川夜色(中)
“祝您在日本渡过一个愉快的假期,先生。”只看了一眼顾铁的护照,海关人员就在上面盖下电子墨水标记的通关印章,尊敬地颔首致意,那个子虚乌有的“肖烟”的身份意料之外地好用。
顾铁大摇大摆走入羽田国际空港,乘坐京滨急行电铁前往神奈川。日语是他最早掌握的几门外语之一,比起变位复杂的德语、发音考究的法语、语速超快的西班牙语来说,处于阿尔泰语系与汉藏语系夹缝中的朝鲜语和日语由于有大量的汉字词汇和外来语成分,算是很容易上手的语言。唯一的遗憾是他的日语老师、当时一起泡酒吧的日本留学生是大阪人,不知不觉学了一口地道的关西口音,导致跟来自东京的日本朋友聊天的时候,对方一边赞扬他高超的语言天赋,一边表情怪异地瞧着他,那是江户人看大阪人特有的“土包子”眼神。
快速列车在本州大地穿行,车厢整洁有序,窗外的风景精致宜人。现在距离上世纪的那场侵略战争已经足足过去一百年,但历史的伤疤并未因全球一体化进程而愈合,就算顾铁这样出生在外国的华裔青年也带着对日本的深深敌视,对军国主义大日本帝国的发自骨子里的仇恨。不过必须承认,他喜欢日本的风物人情,这个在战败后迅速崛起的资本主义国家走出了一条不失本真的强国之路,在经济腾飞的同时,对文化传统的保护未曾有一刻放松。顾铁也佩服日本人务实合作安身立命的精神,大和民族是最适合构成蚁窝型社会化生活圈的民族,每个人都像齿轮一样坚守着自己的分工与信念,这种力量聚合起来,显得非常可怕。
不过话说回来,日本人骨子里的某种东西还是挺令人生厌的,顾铁接触过不少日本人,可称得上朋友的几乎一个都没有。勉强能聊得来的,就算今天要去拜访的这位老兄了,中国人低头瞧瞧手里的票根,心情有点复杂。
二十几分钟后,列车缓缓停靠在横滨站,随着人流走出京急电车站大厅,庞大的城市出现在眼前。许多人并不知道,横滨其实是仅次于东京的日本第二大城市,其地域规模、人口数量与经济总量的世界排行也在前十名之内,是个不折不扣的巨型都市。按照地面上浮现的发光指示路标走了几分钟,五条长长的蛇形队伍出现在眼前,尽管没有人维持秩序,所有人全部自觉地排队等候乘坐出租汽车,人与人之间保持着高效、得体的恰当距离。
“日本人。”顾铁摇摇头,拍在队伍后面,假装掏出手机来瞧了瞧,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周围的情况。心头没有升起警兆,这一路走来都是安全的,没有人在背后跟踪,算是给这趟日本之旅开了个好头。
“横滨港。”终于坐进一辆绿色的电动出租车,顾铁略微回忆一下要拜访的地址,指示道。
“下午好,我是新电租公司的真仓,很高兴为您服务。问到哪个码头?山下码头还是新港码头?”身穿制服、戴着白手套的司机转身询问。
“都不是,在在京浜工业带a6至a8道之间,有一个私人码头叫做“山吉”,顾铁看到司机开始在前挡风玻璃上投射出gps导航地图,并搜索这个小小的民用码头,立刻补充道:“由于太小了,又是私人用地,没有在地图中备报,所以gps上可能找不到,沿着进港路慢慢开的话应该能看到,距离金泽木材码头不远。辛苦你了。”
司机闻言关闭了投影屏幕,转动方向盘驶上道路,一边笑道:“您对横滨港很熟悉呢,是从大阪来横滨公务出差么?横滨新机场修好以后就方便了。”
中国人苦笑一下,自己的长相和口音被误认为是关西来的上班族,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是的。我想休息一下,到达以后叫醒我可以吗?”
“当然,上班族是日本的脊梁,请尽可能的休息。”司机知趣地按下按钮,调暗了前后排之间的半透明玻璃。
顾铁并不想休息,只是有点事情需要思考。他一边望着车水马龙的横滨街道,一边想着接下来即将面对的男人。外面可能刚下过一点小雨,黑色柏油路面显得湿润洁净,下午四点钟,晚高峰尚未到来,各式各样的汽车在高楼大厦间穿行,楼宇的间隙里露出悬吊式城市铁路正在建筑中的高架铁桥。这种在七十米高的空中穿行的铁路桥是解决城市交通问题的最新尝试,上方单行铁轨与下方的悬吊式结构分别负责双方向列车通行,利用最节省空间的方式构建快速通行体系,而高架铁道的站台全部架设在大型楼宇内,主要目的就是让上班族通勤时可以快速到达大型集团公司的办公地点。就像司机所说,日本是构架于“上班族”这个稳定族群之上的国家,保障他们的便利就是保障整个日本的未来。
中国人想的是另外一件事情。“楼越来越高,车子都跑到天上去。或许用不了多久,科幻电影里的未来世界就会出现在眼前呢。……问题是,我们的世界还能支持到那一天吗?”他喃喃地自语道。
现在已经是十二月初的气候,西北风将来自东太平洋的暖流拒之门外,天气显得有些阴冷,街上的男性大多穿着风衣,女性基本以裙装为主。那个男人行踪漂泊不定,但唯有每年十二月到一月之间会老老实实呆在他的小屋里几乎不出门,这样做的理由——听起来有点荒诞不经——是“陪着老婆孩子一起看红白歌会是一年之中最重要的事情”。红白歌会是日本每年12月31日晚间的固定节目,对老派的日本人来说,看新年夜的红白歌合战同中国人过年看春节联欢晚会的意义相同。
胡思乱想间,车子已经驶进横滨港区。自从美国人用大炮轰开了19世纪日本幕府锁闭已久的国门,横滨港就成为率先被迫开放对外贸易的港口,两百年间发展为亚洲乃至世界最大的海港之一。八个大型码头负担起了主要船舶服务,但横滨港也有多如牛毛的私人码头,这些码头一般由企业集资建造,负责自己企业的进出口业务及原油、铁矿石的进口。按照顾铁的指示,出租车拐入一条僻静的小路径直开到道路的尽头,一道铁丝网封闭了去路,指示牌写着从此处开始土地属于名为一家名为“神风企业进出口联合会”的组织,仅允许会员或受邀请的贵宾进入。
“我出生在横滨,从来不知道还有这样一个码头。”司机睁大眼睛慨叹道。这是一个位置隐蔽、水深适度的小港湾,铁丝网内道路蚰蜒向下,建筑物显得有些杂乱,七八个下码头排列在水边。周围没什么人,也没什么车,几只海鸥飞翔在灰蒙蒙的天幕,海水呈现深邃的灰绿色,水面飘着船舶柴油机漏出的点点油班。
“世界上最不缺少的就是这样那样的秘密。不用找了,谢谢你。”丢下车资,顾铁背起旅行包下了出租车,目送绿色电动出租车掉头离开。
铁丝网边的铁栅栏门用一把挂锁简单锁着,门上悬着一盏电灯,没有摄像头或语音对话门铃之类的设备。中国人想了想那个男人告诉过他的话,由于日子隔得太久,记忆有些模糊,他挠挠头,忽然一拍手:“对了,唯有这样吧。”
“浅田!浅田!浅田!”顾铁用手拢音,用尽全身力气喊了三声。声音在僻静无人的码头飘散,不知谁家养的看门犬吠叫起来,接着一声呜咽,被主人嘞住了吠声。
没有任何动静,“……名字记错了吗?”中国人有点心虚,尽力回忆着往事。他决心多等五分钟,五分钟之后若还是没人来迎接就想办法偷偷溜进去。但第四分钟的时候,一个男人沿着小路慢腾腾地走来,边走边嘟囔着:“谁啊谁啊?如果不是有要紧事的话,我可……顾铁?!”
“可不是我吗,老浅?”顾铁笑嘻嘻地挥挥手。
这个男人身材又瘦又高,后背有些佝偻,手脚极长。他的皮肤黝黑,相对于身高来说,留着短短黑发的脑袋显得异乎寻常的小,一双圆眼睛,不苟言笑的嘴角紧紧抿着,从面貌上看大约是四十岁年纪。他拖着脚步走着,看起来非常懒散,不过顾铁知道他瘦长身体上的每一块肌肉都充满惊人的爆发力,在共处的短暂时光里,这个人徒手表现出来的战斗力让顾铁至今难忘,如果说管家老赵是已臻化境的武术高手,那么这个人就是百炼成钢的格斗机器,两人之间若是生死相搏,胜负实未可知。
“你来做什么?”名叫浅田的男人紧紧皱着眉头,完全没有欢迎的神色。
“怎么说呢……有点事。”顾铁回答道。
“也好,有你的帮助或许更好。——我的女儿失踪了。”这个男人沉声道。
第24章 神奈川夜色(下)
名叫浅田的男人拖着长手长脚慢腾腾走来,在铁栅栏门边按下一个按钮,门吱吱作向外开启,原来上面的大挂锁只是个伪装而已,就算撬开铁锁也没办法弄开电磁锁锁定的大门。“进来吧,如果你被人跟踪的话,我会杀死你的。”黑而瘦的男人冷冷丢下一句话,转身走开。
早知道浅田这家伙性格乖僻、不善交际,没想到今天态度居然这么离谱,顾铁一边腹诽着一边走入铁丝网,顺手将门带上。前面的日本人已经沿着蚰蜒小道走出几百米,转向一栋海边的简易木板房,房子上用红色油漆写着“山吉码头——私人领地,立入禁止”字样,小小码头边停靠着一艘破旧的渔船。
这个人名为浅田雄山,是在一次莫名其妙的酒吧斗殴中认识的家伙,当时一帮京城军政圈子里面的二世祖喝多了老酒在酒吧调戏单身女人,浅田并不是什么见义勇为的正义人士,可某军二代的一句“滚开,日本鬼子”让他勃然大怒,抄起啤酒瓶就将军二代开了瓢,由此演变成一场实力悬殊的大混战。那时候顾铁算是这个小圈子的外围人物,他有点看不惯这些官二代军二代纨绔子弟跋扈的样子,但自个儿又处在叛逆期,喜欢喝酒玩车打架泡妞,难免会跟这些人有点交集。
二世祖们加上司机跟班有足足三十人,浅田方面只有他自己,但之所以说是实力悬殊的战斗,是因为日本人在十分钟内打倒了全部对手,拖着佝偻的身体慢悠悠走出去,脸上连一滴血都没沾。他使用的是一种非常诡异的格斗技术,看上去就是挥动双手、双脚不断向前移动,用跳舞一样的动作将沿途的抵抗全部摧毁,极长的四肢与充满爆发力的肌肉让攻击从意想不到的角度袭来,顾铁在酒吧二楼目睹了一切,惊得目瞪口呆,若不是当时喝多了威士忌头晕眼花,以他少年心性一定会跳下去跟这位高手过上几招。
打倒三十人不算离奇,但三十人无一重伤、半小时后全部摸着脑袋爬起来,屁事没有地骂骂咧咧继续喝酒,这才算离奇。直到几年后在战场上重逢,顾铁才了解到当时浅田使用的是所谓“柔手”,与“刚手”对应,柔手是使敌人短暂丧失战斗力的高超技术,不会实际损伤人体组织。
战场在古巴。那是顾铁第一次实际参加ipu抵抗组织的战斗,当时加勒比海国家正挨个被gtc攻陷,唯独古巴这个卡斯特罗与切格瓦拉为之奋斗终生的红色国家正面拒绝了配饰委员会的提议,将量子网络拒之门外。当时gtc还未拥有自身的武装力量,五千人的雇佣兵部队在gtc的征召下由墨西哥、牙买加、海地与佛罗里达乘船偷渡而来,顶尖的雇佣兵云集在古巴岛,佯装成反对派武装力量对政府军展开攻势。
ipu的几大激进派组织加入了正面战场,包括日本人长谷川崩阪的“一亿玉碎”,印度人巴尔文德拉的“湿婆”(当时还是一个孱弱的小组织而已),法国人布劳瑟·拉芳丹的“第一帝国”与中国台湾赵禹蕃的“醒狮”,当然,还有来自世界各地的反gtc志愿者们。顾铁与赵禹蕃算是旧识,这位来自台湾的革命者非常欣赏顾铁的能力与勇气,算是带领他走上这条道路的精神导师。但遗憾的是几个月后,“醒狮”的领袖在古巴的雨林中不幸中弹牺牲,这个激进派组织就此烟消云散,成为抵抗战争史中一朵微不足道的浪花。
在这场战争中顾铁再次见到了浅田雄山。这个日本人是“一亿玉碎”的突击队队长,疯子长谷川的左膀右臂,在整个ipu组织内都因神出鬼没的杀人手段而大名鼎鼎。在黑暗的露营地饮酒驱寒的夜晚,顾铁注意到这个人身边没有任何伙伴,远远坐在人群外围,用树皮擦拭着短剑,就端着酒壶走过去找他聊天。浅田是个非常不爱说话的家伙,不懂什么人情世故,总是抿着嘴一脸阴测测的神色,不过半壶酒下肚,也勉强说了些关于自己的往事。这下顾铁才知道为何他当年会对“日本鬼子”那句话反应过激,——浅田雄山本名叫做尚拓,是“尚”这个古老王室姓氏的宗家第二十五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