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宁玉随口分析了几句,似乎是在解释给贺云樱听,但是贺云樱能感觉到,义母是在安慰她自己。
当年不管为什么下定决心抛夫弃子,假死离去,当时霍宁玉应该都是相信儿子会在王府里平安长大,前程锦绣,没有生母在身边也妨碍不大。
这与现在或许会失去儿子,却不是一件事。
贺云樱随口应了:“是,兄长为人缜密周到,不会有事的。”
此事因为所知太少,再说套话也无甚意思,母女两人索性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谈了几句之后贺云樱开店的事情。
很快天色渐暗,霍宁玉终究有些心里不安:“樱樱,要不你今日先留在王府?”
贺云樱想想便应了,先到如意轩再住一晚。或许明日一早萧熠就有消息了,她再回自家不迟。
谁知睡到半夜,竟有人悄悄摸进了她的房间。
贺云樱一个激灵猛然惊醒,险些叫出声来。
幸好下一瞬看清是林梧,这才勉力镇定:“你……这是?”
林梧满面焦急,声音压得极低:“县主,能不能请您移步到王府外,商量一件事?”
贺云樱心念电转,同样低声反问:“是不是王爷出了事,要瞒着母亲?”
“县主英明。”林梧转身向外,先让贺云樱起身披衣,才悄悄引着她往外走。
出门便见柴兴义抱着已经昏过去的剑兰,赶紧解释:“怕吓着您的丫鬟,暂时迷晕了,咱们一起带着走。免得有些动静打扰到王妃。”
“去哪里?蘅园?”贺云樱谈不上多么关心萧熠,但此情此景,还是要先弄明白状况的。
林梧不由诧异:“您怎么知道?不过,现在已经不叫蘅园了。”
贺云樱闻言也微微意外,这当然是小事,却也不禁随口问了一句:“改了名字?”
“是。”一路悄声快步到了二门,林梧请贺云樱上了马车,“您陪着老王妃去南阳居那天,王爷回来就改了园子的牌匾,这些日子一直在翻修。”
不等贺云樱再问,他又主动补充道:“至于王爷的情况,您到了就知道了。”
贺云樱点点头,心里还是略松快了几分。
看来所谓一死二伤,萧熠属于那个二。
她坐在马车里,舒展手掌,轻轻活动了一下手指,又随手在自己的帕子上搓了搓,才意识到刚才自己握得有多用力。
不多时,马车一路疾行到了曾经的蘅园,下车时她竟怔了怔,又闻到熟悉的兰桂芬芳,才确定眼前确实是自己前世住了十年的故地。
曾经的朱漆大门与桐油匾额皆换掉了,此刻门墙颜色更像文渊书院,牌匾也换成了聂大儒的题字——澄园。
而一路随着林梧往里走,更是意外,除了房舍回廊大约实在是无法在数日之间推倒重建,所有的树木花景,甚至假山鱼池,尽皆改头换面。
先前种竹子的改成了树,假山改成了亭子,花圃换了怪石,而原本的怪石则换成了花架与柱子,连影壁翠嶂都换了位置。
贺云樱一路行去,处处陌生,几乎除了房舍方位与几株参天古树实在不便移动之外,已经全无昔年蘅园的影子。
而她最终见到萧熠的地方,是萧熠以前的书房,院子里的花木也已经与先前不同,松竹皆已移走,改植了樱树与海棠,廊下又放了数盆她喜爱的山茶。
不过这些花木外物,远不及房里的药味与血水来得触目惊心。
贺云樱也就顾不得那些,进门先去问季青原:“这是什么情况?”
一眼扫到披衣坐在榻上,满头是汗,面色苍白里又带着些许青灰的萧熠,忽然有些莫名的熟悉之感。
季青原面上竟是又焦急又生气的样子,端了旁边的水盆就往外走:“你自己问他吧。”
言罢直接出去了。
“妹妹怎么来了?”
萧熠有些费力地调整自己的倚在坐榻上的姿势,身上的外袍看似是新换的,却也有被冷汗洇浸的痕迹。
内里并没有穿上衫,而是裹着白布,右胸与左肋下的位置上各有隐隐血迹。
他声音与脸色一样虚弱,但抬眼望向的却不是贺云樱,而是林梧。
林梧立刻单膝跪下:“王爷,季先生说去问一问县主,属下就想着,还是请县主过来看看。”
“出去罢。记四十棍子。”萧熠淡淡吩咐了一句。
眼看林梧应声退出门去,萧熠才再勉强抬眼望向贺云樱,唇角勉强一勾:“妹妹辛苦了,白跑一趟。不是我叫他去找你的。”
这话刚说完,似乎伤口骤然疼痛,萧熠整个人都抑制不住地微微发抖,紧要牙关强忍着。
贺云樱站在他跟前,也只能看着。
她并不懂医术,也不懂他,但大约明白了林梧的想法。
大约过了几息,疼痛渐渐平缓,萧熠喘息着再次强行弯了弯唇:“见笑了。你回去休息罢。”
“是不是中毒?”贺云樱看着萧熠面色中透出的那一层极其浅淡的青,开口问道,“季青原不能解?林梧想让我去求南阳居?”
萧熠摇摇头:“林梧糊涂,我罚了。你回去休息罢,别与母亲说这里的事。我明日——”
他皱了皱眉,回手抹了一把自己额上的汗,又续道:“我明日会叫柴兴义去与母亲说,我奉旨去密访追查。妹妹只要为我保密,便是我的恩人了。”
说完,萧熠伸手去拿他旁边小几上的水盏,然而肋下实在疼痛,这左手竟一时伸不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