抄本自然要便宜些,依品质折价三成到五成。而萧熠的书写极其漂亮,一气呵成全无错漏,有一本赵楷甚至几可乱真,估价下来也值百八十两。
萧熠却不为自己辩解什么,而是抬手又去抿了抿贺云樱的鬓发,只要她还肯在自己怀里安坐,什么都不要紧:“这等事自然是勤勉的,旁的我再多努力便是。”
贺云樱望着他,这样昳丽俊美至极点的眉目面容,萧熠大多时候是那样意气风发的,沉稳凌厉的,好像将出鞘未出鞘的绝世利刃,在朝堂与公卿间进退自如。
而此刻,他微微含着浅浅的笑容,眉眼舒展而温和,没有刚才长吻之时的侵略霸道,竟还真有几分“柏秀才”平日的温润与宽和,带着一个暖暖的怀抱在等着她。
这样的萧熠,她既陌生,又熟悉。
与她前世那样仰望而恋慕的摄政王,似乎是同一个人,又似乎不完全是。
贺云樱看着他,心头渐渐升起一个念头。
她真的很想——
欺负他。
“既然你自己也知道旁的事情还需努力,”贺云樱想了想,“那从明日开始,就将上次选的十二名家集都抄了罢?像你说的,你去摘录混编一下,铺子里就有咱们独创的名家合辑。”
伸出左手屈伸算数,一五一十数了一回:“连选带抄,还有编纂目录,十天,够罢?铺子开张那些杂事你就不用管了,也不用去帮忙,就专心将书编了抄了,能出——”
她想说十本,后来想想太狠了,还是改了数字:“能出六本吗?”
萧熠没料到贺云樱居然还真的算起来了,心头滑过一件事,面上却是不显的,甚至还笑笑:“东家如此宽和么?心里想要十册便直说,定然给您做到。”
贺云樱点点头:“好,那十天,十月十二,如期交书。编纂的好,东家有赏。”
眼瞧着萧熠眼睛一亮,她立刻补充道:“赏月钱加倍,放假三天。”
萧熠说不失望是不可能的,不过她此刻既然还在怀里,还是又忍了下来:“全凭东家做主。”
“乖。”贺云樱终于在萧熠目光语气里听出了那一点点的黯然,这才满意地重新靠进他臂弯里,“很晚了,回家罢。”
萧熠一时竟有些牙根痒痒,侧脸去看怀里的人脸上带了着一点点小得意的满足笑容,颇有几分哭笑不得,回程路上甚至在想——前世是不是不该将她留在书房里时间太长,旁的不说,这一巴掌一甜枣恩威并施的功夫倒是学了十成十。
出来至此,确实在外头停留了不少时候,贺云樱终究喝了不少酒,哪怕吹风清醒过一阵,回去的马车摇摇晃晃,到底也是又困了,倚在萧熠怀里又舒服,快到荣业大街时就几乎要睡着了。
很是习惯的,侧身一合,手就搭在了萧熠身上。
萧熠唇角不由一勾,低头轻轻去亲了亲贺云樱的头发,环着她的手也更小心些。
恩也好威也罢,既然是她裙下臣了,认了罢。
而半梦半醒的贺云樱却没想到,她最终到家的时候比自己以为的还要晚。
因为到了街口之后萧熠见她真的睡着了,索性叫人停了车,抱着她让她睡,因为实在不舍得撒手。
等到贺云樱渴醒了已经是深夜,连萧熠都有些瞌睡,眼睛发红。
贺云樱一开始吓了一跳,还以为马车出事让人劫了,等弄明白是萧熠故意没叫她,两人就在马车里又多耽搁了一个时辰,又笑又气:“哪有你这样的,原本我还想着,这十天你抄书辛苦,应当多照顾你些,现在看来,你这十天好好闭门写字吧,饭菜我叫人给你预备好好的,我就不去看你啦。”
“这——”
既然都顶着柏秀才的名字来了,萧熠自然是打定主意并不在意衣食寒酸的,可贺云樱这随口一句说十天不见面,他却有些介意了。
前头明明好好的,怎么就因着在马车里小睡了片时,就又出新的花样。
且十日后,那不是……
不过他念头又一转,想起了荀先生的功课:“是不是书院功课着紧?”
贺云樱提到这个就挂怀了,不过同样看出萧熠目光里是真的有一点点意外甚至委屈了,想想也觉得自己欺负人不能太过,便干咳了一声:“我要读书写文章,铺子又要开业很忙嘛,所以十天不去流连外室,这不是应该的吗?”
顿一顿,又伸手去蹭了蹭萧熠的脸颊:“但……但我没说,柏秀才不能过来送书回话呀。”
萧熠一把捉住她又白又软的左手,简直想咬一口,真不知道她哪里来这样多磋磨人的主意。
但最终还是在那小手上亲了亲,十分谨慎地带了面具,亲自送了贺云樱回到院子里,才再心里摇摇头,重新回自己的左院安歇,并预备转日开始的抄书苦差。
随后几天,二人皆各自分头忙碌。
贺云樱的行程其实正如她自己所说,铺子十月初五正式开业,因着先前在三座寺庙里办了小茶会送了些字画书卷出去,已经有了几家回头客。
再加上书院的夫子与同窗开业捧场,所以生意还是不错的。
贺云樱自己平日并不去盯着,但查账算账并筹划年下再推一波贺年书画信笺的事情,也够操心。
书院功课更不用说,早起晚睡,满脑子全是荀先生上一回的训话与教导。
所以她说这十天不去看萧熠,也不完全是故意欺负他,确实也是没多少时间。
萧熠这边其实也不算太过轻松,抄书的事情对他而言并不难,但外头送来的公文却是越来越多。他先前领了出京的差事是八州巡查,象征性地在暨阳露面一次之后就潜回了京城。
但这并不代表他真的放下了这八州巡查应该做的事情,其实刚好相反,他在暨阳明着宣布自己会微服私访,所以这辖下八州全都提心吊胆,因为没有听到萧熠到了旁的州,便会担心是不是正在本州查访。
事实上萧熠自己是在京中给贺云樱做结巴苦力,但他的青鳞卫与亲信探子已然分至八州。
而他年下会有一次正式的“回京述职面圣”,届时探查之事是要综理呈奏的,所以他得了这十日的闭门机会,也是左院与暗道所通的北府之间频频往来,尽快处理公文密信等事。
忙忙碌碌间,数日忽忽而过,中间孟欣然登门了两次,都是过来想提醒贺云樱要小心柏秀才身份有异,接近她别有用心云云。
贺云樱虽然感动于孟欣然的关心与好意,却也不能失言相告,只好借着铺子里的繁忙含糊遮掩,拉着孟欣然帮忙,转开话题。
孟欣然无法,主要也是始终查不到什么柏秀才出身问题的铁证。
只好在十月十二那日,十天抄书之期满足,当颇为疲惫的萧熠主动到贺云樱的东院送书时,孟欣然冷笑一声,敲打警告:“柏秀才真是好字好才学,一定要好好给你们东家做事,老实本分,才是最要紧的。若是瞧着她心善宽和好欺负,就起那不该起的心思,莫说靖川王府如何,我安逸侯府便先不能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