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起不想欠她的,也不想当个好心人让她蹬鼻子上脸:“所以我最后说话重了些,让她别来死缠烂打。”
警察正在小本本上记笔记,听到这里顿住笔尖,敏锐道:“你很讨厌她?”
谈不上讨厌,但确实排斥。
“我真的感觉很困扰。”唐起自认为言辞还算妥当,不跳警察挖的坑,“我本来就很忙,每天精力有限,根本腾不出功夫再像大学时候那样应酬她。”
仿佛为了证实他真的很忙,接下来的询问期间,唐起的手机响了三四遍,一会儿这个总,一会儿那个董,左一口保证金,右一口土地款,再从前融聊到开发贷,财务法务轮流转,都是重要的电话,刚挂断,就听其中一名警察幽幽开口:“唐先生这么忙,现在不会觉得困扰了吧?”
这话像根刺,但唐起不为所动,他微微垂头,摁着电源键将手机关机,准备好生配合:“警官是不是对我的人品有什么误解?我真没这么铁石心肠。”
两个警察跟他面面相视,板着两张扑克脸。
双方又展开新一轮互问互答,拉扯了半来小时,不管警方怎么绕,唐起始终坚持与己无关的原则,把话说得滴水不漏。
况且,本来就与己无关,唐起压根儿不了解龚倩月,也不清楚她生前的人际交往,提供不了更多疑点,也引不出下一个嫌疑人,帮警方转移视线。
至于对龚倩月这个人有什么看法,唐起不予置评。
警察盯着面前这个年轻人,既精明又坦白,感觉实在问不出更多了,只能再从死者家属及其他同事朋友身上了解情况。
送走二位,唐起踏入icu外间,迎着满脸担忧的赵姨,宽慰:“没事,别担心,你先回去休息,这里我守着。”
赵姨盯着唐起满眼血丝,心疼孩子:“你也一宿没合眼,回去睡会儿,我上半夜睡过了,现在不困。”
“中午给我炖个汤吧。”唐起变着法子撵她回去,“下午再过来换我。”
孩子都说想喝汤了,赵姨爱给他做好吃的,又怕他自个儿回去后闷头大睡,一天不肯吃东西,饿坏了胃,遂应承离开。
唐起盯了会儿病床上的老人,毫无醒转的迹象,才坐回椅子上,把手机开机,设成静音,又给司博发了个定位,让他把自己办公室的电脑送过来。
末了给江明成致电,麻烦他在公司顶两天。
随后唐起靠着墙,眯了一小会儿,他不敢睡太沉,哪怕走廊外响起轻微脚步声,都要睁开眼睛看看病房里的情况。
直到司博提着电脑包,在诺大的医院晕头转向找过来,一脸关心:“唐奶奶怎么样了?”
“还没醒。”唐起接过电脑包,抽出来开机,纠正了句,“是江奶奶。”
奶奶姓江,也是亲的,但跟唐起的爷爷离婚二十余年了,她走的时候什么都不要,只拿走一套四合院,住了半辈子。
司博脑子一联想,脱口就道:“江哥也姓江。”
“姓江的多了。”
司博‘哦’一声,他差点还以为江哥如此位高权重,敢跟老板叫嚣,集团上上下下,连小唐总都得尊称一声哥,堪称集团一哥,是有亲戚关系呢。
没容司博多想,唐起把车钥匙递给司博,让他帮忙处理那辆刚出过人命的panamera。
司博简单听完,睁大眼,吊着下巴惊了数秒。
唐起却面色如常,头脑依旧清晰:“你到现场一趟,保险公司的人会过来勘验定损,我刚才已经电话通知了,驾驶证和行驶证都在车里,你现在代我过去办一些手续,能处理吗?”
司博没处理过,有些紧张,心里七上八下的,又怕在领导面前露怯,梗着脖子点头。
“去吧。”唐起电脑搁在长腿上,噼里啪啦敲完一串开机密码,在司博转身之际叮嘱他,“别声张。”
“啊?啊!我知道了,小唐总。”然后就像得了什么艰巨的密令,神神秘秘往外走。
唐起瞥一眼司博的背影,这小子,初入职场,青涩,拘束,但他说什么都会全力服从,勤勤恳恳的,像个小学生一样态度端正,这性子唐起不欣赏,但是喜欢,所以顺手就用了,只是还得锻炼些时日。
唐起把视线重新转回电脑屏,习惯性浏览邮件,查阅投拓部录入上报的地块信息表,还有几个小李压缩发来的文件包,里面整理了看地实拍视频、周围现状情况图以及户型配比表等等一大摞资料,准备下一次上会。
唐起看了满眼的设计方案、测算表,一上午时间飞速掠过,他点开文件包里最后一个视频,是用无人机高空拍摄,那片地形他熟悉,并且之前还跟江明成分别调研过,旁边坐落着那栋他们计划收购的烂尾楼。而烂尾楼的前大街处,高耸着一幢大厦——金悦大厦。
唐起的背脊倏忽一寒,盯着烂尾楼的画面突然切换,明显是被小李后期剪辑过的。
他将视频的播放条往前拉了几秒,反复看了好几遍,确认里面有个人影在视频中刹那出现过几帧,将将卡在场景切换的叠层之间,唐起放在回车键上的手指微微一颤,敲下暂停键,但画面太模糊,像个幻影,他却鬼使神差的感到熟悉,因为那个人影似乎穿了一条小黑裙。
唐起视线下垂,突然看见自己手腕上一节雪白的衬衫袖口,从针织衫的袖中露出来,上面一滴殷红干涸的血迹。
应该是昨夜开车门时,滴下来的血。
第7章
唐起压制着心绪,掏手机翻出小李的号码,拨过去,对方很快接通:“喂,小唐总。”
唐起直入主题:“你今早发给我的xx宗地的勘地视频,是什么时候拍摄的?”
“昨天。”
“昨天什么时候?具体时间。”
“好像将近下班点了。”
“视频原素材还在吗,没剪切过的,全部打包拷给我。”
“好。”小李有些纳闷儿,但还是没有多问。
“你直接放我办公桌上,我让司博过去取。”
刚挂断,另一通电话切进来,是唐起那个日理万机的母亲,他按键接听:“小起,我刚好在你办公楼附近,赶上午休时间,想跟你一起吃个饭。”
“那不巧。”唐起将电脑挪到旁边的座椅上,“奶奶生病了,我在医院。”
这对婆媳向来不和,对彼此没有几分人情味,更何况二十年前就分了家,只表面上随口一问:“严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