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何匀在耳畔的低语,贺兰子珩倏尔松了口气——本是满心忐忑,不知窦绾从哪儿听的这些话,如若传出去决计对苏妤没好处。
原是她自己说的。
挥手命何匀退下,皇帝睇了窦绾半晌,悠悠道:“你说的这些……朕知道。”
……什么?
窦绾惊住。
“若说她活了两世,你就不奇怪为什么这一世不一样么?”皇帝神色无波无澜,“因为朕也重活了一世。上一世错怪了她,这一世,就是来补偿她的。”
窦绾一时简直觉得每个人都疯了……
“上一世……朕待你、待叶景秋都不错,最后居然死在你窦家手里。”皇帝说着怒而哑笑,“朕死时看你半点难过都没有,一时还只是‘略有失望’,重生后碰上迎娶你的事,还怕若是强退了婚会逼死你。”
他们的这些话,不知窦绾到最后信了多少。不过不管如何,她都在翌日下午被赐死了。
据去传旨的宦官说,她没说什么,便平静地赴了死。
彼时苏妤正在成舒殿里,不言不语地剥着手里的花生。直到来禀事的宦官退下,她才轻蹙着眉头道出了心底的疑惑:“昨日看窦绾的神色,仿佛当真惊异于臣妾说的那些事……是不是这一世真的一切都不一样、她也许当真做不出那样的事?”
沉吟许久,皇帝说了自己的想法,亦解了她心中的些许愧疚:“重生的只有你我,不是窦家、不是她。如此的惊异,大约只是因为事情还未走到那一步,又还差许多年,她并不知日后的野心会到何等地步吧。”
野心,总是一点点生出来的。从前的苏家是,“后来”的窦家也是。
“别想这些了,安心等着册封吧。”皇帝噙笑,“礼部呈上了日子,下个月月初。”
☆、128尾声
九月初,天已初凉,阵阵秋风中,整个锦都沸腾着。
册后大典,皇帝继位至今的第一次册后大典。
坊间街头都议论着、交谈着,人们都在说“好一番折腾,最后当了皇后的还是这位发妻”,人们都在说“一日夫妻百日恩,果然还是旁人比不上的”。
皇宫里,一切册礼所用之物均已准备停当,苏妤穿上那一袭朝服,望着镜中的自己,久久回不过神。
朝服,她曾经穿过太子妃朝服,却从来没机会穿皇后的。还以为永远都没机会了——上一世也确实是到死都没机会。
浅浅一笑,眉目间隐有几分疲惫,到底还是幸福多些。手抚上系得松松的腰带,暗说一声这孩子来得真急,没等她登上后位便来了,她便只能带他一同走过这些仪程。
“夫人,大殿那边已备好了,请夫人移驾。”郭合在外禀道。苏妤点了点头,搭上折枝的手,移步出殿。
步辇就在绮黎宫外等着,仍是夫人仪制,但待得册礼过后便要换了。
苏妤回眸看了一看绮黎宫……
册礼之后,也不会再回来了。
至了辉晟殿外的长阶下,便依稀听闻雅乐阵阵传来,说不出的庄重肃穆。那片多半时候空着的广场上,如今站满了文武百官,颌首肃立,等着她受完册封、从殿中出来时行大礼。
一步步行上长阶,只觉这一路真是很长,长得就像两世的路。心中心绪纷杂着,默默回想起上一世时,逢年过节总是遥望着灯火辉煌的辉晟殿,这里的宫宴,她来不得。
如今,却要在这里受封为后、母仪天下。
榻上最后一阶台阶,苏妤听得殿门口候着的宦官朗声通禀:“云敏夫人到——”
殿中是朝中重臣和宗亲,人也不少,同样安静无声。
苏妤抬眸望去,看到九阶之上的贺兰子珩。隔得甚远,前头又有珠帘挡着、天子冠冕上还有十二旒,瞧不清他的神色。
但又好像隐约能察觉出点笑意。
苏妤垂下首,目不斜视地一步步向前行去,走上九阶、步入珠帘,轻一敛裙,便要依礼下拜。
“免了……”皇帝忙一扶她,声音轻得很。
“陛下?”苏妤神色微滞,遂向皇帝递了个眼色,意指下头那么多人看着,还是按着规矩唯宜。
皇帝却是一笑,低声说了一句:“朕在底下试过了,根本看不清上面。”
“……”苏妤哑了声。心说那总也不能一直站着,一会儿册礼中,该跪的时候还是得跪,若不然底下总有看见的时候。
“看。”皇帝执着她的手一扫旁边,苏妤便傻了:这垫子也设得忒厚。
皇帝说:“这样省力些。”
是以整个仪程下来,虽是繁复冗长,苏妤倒也真没怎么觉得累。提裙起身,与皇帝挽了手走下九阶,接受一众重臣、宗亲的叩拜。
贺兰子珩紧握着她,感觉到她在众人的道安声中有些微微的瑟缩之意,偏头瞅了瞅她,低笑道:“不自在?”
“……没有。”苏妤低一哂,随着他跨过了大殿门槛。
“陛下万安、皇后娘娘万安。”外面霎时便是震耳欲聋的问安声,苏妤毫无防备、适才同他说话又走了神,这回是实实在在地惊了一跳。
稳步而行,自当中的大道上走过,贺兰子珩时不时地打量她一眼,看出她精致妆容之下的几分倦意,便问她:“要不改日再见内外命妇?”
册封皇后之后,内外命妇都要觐见,本就人多,加上一番客套道贺,常常要用上很久。漫说苏妤有着身孕不能劳累,便是没有身孕,他也不想她受这么大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