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漆黑的一角,有一双闪着绿芒的大眼,只是这眼,并不属于人类。
它长吐着腥红的蛇信,仿佛闻到了什么,忽感饥肠辘辘,张开大嘴,露出虽小却锋利的尖牙,如一支离弦的箭矢朝着诱人的猎物扑了过去。
“啊——”
尖叫声划破万籁寂静的长空,西红被吓得从榻上滚了下来。
她胡乱套了件外赏,连鞋子都来不及穿,赤着脚奔入了内间。可她看到了什么?桑柔炸了毛似的上蹿下跳,拼命拍打着自己。在她身旁,一道黑光蜿蜒而过,自窗台射了出去。
桑柔如一只惊弓之鸟,颤声道:“快!快!把被子床垫全部给我烧了!全部烧掉!快!还愣着干什么?”
西红三步并作两步将床垫和被褥子卷成一团,丢到院子里,燃了一把大火。等她做完这些回房时,桑柔已经晕倒在地,不省人事。
没错,桑玥偷偷递给慕容锦并让他画好后送给桑柔的不是鸡蛋,而是一枚蛇蛋!大多数蛇在四月到六月才会下蛋,当时才不过三月底,为了寻到一枚蛇蛋,尤其是一枚毒蛇蛋,秦氏可谓煞费苦心。
而桑玥洒在颜料上的也不是什么毒药,只是用桑柔擦脸的香膏和蜈蚣粉末做成的药粉。蜈蚣粉末用来勾起幼蛇的食欲,而其间又夹杂了桑柔的体香,它当然不由分说地朝桑柔奔过去了。
并且,西红那裹着铺盖的一烧彻底毁灭了蛋壳的证据,桑柔便是到死也想不出那蛇从何而来。更可笑的是,她醒了之后发现西红“毁”了慕容锦送给她的礼物,只怕会暴跳如雷吧!
当消息传到棠梨院时,天已破晓。
莲珠一边为桑玥梳着头发,一边止不住地笑:“小姐,奴婢听说,那蛇不仅咬了大小姐的脸,还咬了她的……”莲珠的脸红了一下,忍俊不禁地笑道,“还咬了她的胸。”
“扑哧——”这下,桑玥也忍不住了,打趣地说,“怪只怪桑柔长得太诱人,那蛇别的地方不咬,偏咬她的脸和胸脯。走吧,我们去瞧瞧大姐!”
桑玥平日里喜欢素净淡雅的衣衫,今日却穿了件十分贴合的桃花云雾烟罗裙,纤腰用白色绣花缎带束好,很是“承上启下”。这几个月以来,钟妈妈没少炖滋补的药膳,原先干瘪的身材现在也有些小荷才露尖尖角的感觉了。
少有地,桑玥扑了层淡淡的胭脂,白皙胜雪的脸颊像从天边偷了一抹霞彩,她若愿意,原来竟比桑柔还妩媚三分。
桑柔被大夫人接到了长乐轩休养,她躺在床上,左脸高高肿起,隐隐泛黑,身上因盖着被子的缘故,倒是瞧不见胸脯的状况。不过桑玥猜测,脸都这样了,那里还能好到哪儿去?
大夫人和桑楚沐焦急地坐在床头,杨太医坐在床边的凳子上,三人正在商量着救治桑柔的对策。
“桑将军、韩夫人,微臣已给桑小姐服下解毒的丹药,护住了心脉。但必须尽快逼出毒血。这种蛇毒若残留体内,会导致肿胀溃烂,先是被咬伤的部位,尔后逐渐扩大至全身,届时护住了心脉也没用了。”
“那要怎么逼?”桑楚沐沉声问道,他的眼里写满了焦急,刚刚痛失爱子,如今长女又只剩半条命,这颗心,当真是沉痛得像挂了一块万年玄铁。
杨太医顿了顿,道:“划皮放血。”
“啊——”大夫人只觉一个晴天霹雳,打得她头晕目眩。剧痛来袭,她按住太阳穴,靠在桑楚沐的身上,泫然欲泣,“划皮?柔儿的脸啊——”
她忘了,还有胸脯,哦,要被太医给看了。
桑楚沐悲恸万分,握拳隐忍道:“那柔儿可会破相?”
杨太医低下头,思索了片刻,道:“这个……不好说。”
桑玥进来时就听到大夫人声嘶力竭地叫着桑柔的脸,垂眸掩住心底的笑意,屈膝行了一礼:“玥儿见过父亲、母亲。”
大夫人的眸中模糊一片,眨落泪珠,视线恢复清明。她看到经过精心修饰后美得勾人心魄的桑玥时,一股无名的怒火“噌”的一下在心里燃烧了起来,而桑玥的唇角居然勾起了一抹笑!这无疑是火上浇油,令她忍无可忍!
她的柔儿脸上要挨刀子,这个庶出的贱人却打扮得花枝招展,她一定是故意的!
一念至此,心已成魔,大夫人趁着桑玥垂眸之际,抬起有着长长指甲的手朝桑玥的脸抓了过去。
☆、第五十七章 慕容拓vs慕容耀
说时迟那时快,眼看大夫人的指甲就要刺破桑玥娇嫩的脸,莲珠一把将桑玥拉到身后,替她挡下了大夫人的魔爪。
“啊——”莲珠捂脸痛呼。
桑玥掰开莲珠捂住脸的手,倒吸一口凉气:“莲珠,你流了好多血!是不是很痛?”
她给莲珠眨了眨眼,露出一个鼓励的眼神,莲珠会意,大声地哭了起来:“不……呜呜……不痛……小姐没事就好,奴婢……不痛……”
“流了那么多血,哪里会不痛?”桑玥无比惊诧地看向大夫人,双眸含泪,凄凄楚楚道:“母亲,是我做错了什么吗?为何我一来你就要打我?”
大夫人这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一件多么冲动的事,她怎么可以气急攻心就当着老爷的面对桑玥动手?桑玥可是老爷的心头肉,在他心里,桑玥都快赶上玄羲那么重要了。
桑楚沐见状,好不容易对韩珍滋生的好感瞬间荡然无存。如果不是莲珠机敏、忠心护主,那么如今被挠得满脸血污的人就是玥儿!柔儿可能会毁容,韩珍就要将气撒在玥儿的身上吗?
“韩珍!”桑楚沐厉喝一声,“你太过分了!当着我的面你也敢欺负玥儿,真不敢想象我不在府里的时候,你是怎么苛待她的?”
桑玥扑进桑楚沐的怀中,这回她不再故意帮大夫人说话,而是紧紧地搂住桑楚沐,全身瑟缩不已,仿佛受到了极大的惊吓和委屈,哭得令人心碎:“父亲,我好怕!父亲,你再也别去临淄了好不好?就算去,你带上玥儿吧!”
桑楚沐不由地想起前几日在府门口玥儿说的话:“玥儿什么都不要,玥儿只要父亲陪玥儿就好。”其实,玥儿一直在隐忍,从来不埋怨,可他竟然粗心地没能发现玥儿的委屈。
桑楚沐的心里生起了一股滔天怒火,刚毅的脸上仿佛蒙了一层寒霜:“韩珍!之前荷香的事、几位姨娘中毒的事我没与你计较、玥儿也没与你计较,现在倒好,你越发不掩饰自己讨厌玥儿的心了。靖王府的事你以为我毫不知情吗?天轶和玲萱要不是受了你的挑拨,会那般歹毒地去构陷玥儿?我原本看你安分守己,于是想着哪怕只有一点点的可能,我也宁愿相信你是无辜的。”
“老爷……”
“可怜玥儿明里暗里受了多少委屈,却从不在我面前讲半句嫡母的坏话。哪怕我私底下问她,她也是说‘父亲放心,母亲待我视如己出’,可韩珍你自己说,你这样子也能叫视如己出?”
桑楚沐的话一句比一句沉重,敲得大夫人的心颤个不停。成亲二十载,她头一回见桑楚沐如此疾言厉色,就因着她对桑玥并未构成伤害的一击,他就这般火冒三丈!
为什么?
桑玥将头贴在桑楚沐的胸膛,打蛇打七寸,这个道理她懂。她吸了吸鼻子,从桑楚沐的怀里直起身子,睁大泪汪汪的眼眸,望进桑楚沐冷如寒冰的眸子,哽咽道:“父亲,你别与母亲争吵,都怪我,要是被蛇咬的人是我、而不是大姐,或许就不会有后面这些麻烦了。”
桑楚沐心里最后一根弦崩断了,府里曾经出过被蛇咬的事故,所以每年开春后的头一件事便是让下人在各处撒上雄黄,并用猎犬搜捕以确保府里无任何蛇类。就在她们去庄子小住的这几日,他又吩咐人重新清理了一遍,别说是蛇,就是连枚蛇蛋也是没有的!他冷冷地看向韩珍:“是不是你打算用它来害死玥儿,却阴差阳错之下让柔儿遭了毒手?”
大夫人委屈得无以复加:“老爷,我没有!”刚说完,她好像意识到了什么,看向桑玥,“是你,一定是你!”
大夫人心魔又起,差点又冲了上去,但她堪堪忍住了。
桑楚沐此刻的眼里已经有了一丝厌恶:“我曾千叮咛万嘱咐,要你悉心照顾几个孩子,尤其是玥儿,可你看看府里现在变成什么样子?除夕,你带几个女儿去赴宴,不好好照看莞儿,令她丧了命;在庄子里,你疏于照料母亲和玄帧,令她们感染了痘疹,一个中风、一个去世;回到府里,你不知悔改,第一件事居然就是设计残害玥儿,好,就算放蛇一事你不承认,刚刚你打算毁掉玥儿这张脸是板上钉钉的事实吧!你敢说我们所有人都看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