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男子看了一眼,忽然愣住了——
竟然是包蜜饯。
那少主也看到了地上的物事,同样一惊,弯腰拾起了地上的蜜饯。
中年男子甩手丢开方修林,原样在少年脸上一揪,顿时露出了少年的本来面目:
紧闭的双眼,微翘的睫毛,挺直的鼻梁,嘟着的嘴巴——
竟然是他?!
霁云再睁开眼时,正对上姬二兴致勃勃的眼睛,不由吓了一跳:
“姬先生——”
恍惚间记起,好像那匪人劫持着自己上了山,然后在大哥他们面前抱着自己跳了下去……
怎么睁开眼来,却看到了除夕夜邂逅的那位姬先生?
“不行,我得离开——”霁云顾不得问为什么姬二会出现在这里,爬起来就要下床。
亲眼看着自己掉下山崖,大哥他们怎么受得了?要是爹爹知道这个消息……
霁云脸色越来越苍白,手哆嗦的几乎连鞋子都无法穿上。
“哎哎哎,”被推到一边的姬二愣了一下,“小家伙,你这么急着是要去哪里啊?”
“我要去,找我爹——”霁云嘴里喃喃着,索性赤着脚就想往外跑,哪知刚站直身子,便觉头一阵眩晕。
一旁的姬二忙扶住:
“别动,别动——这冰天雪地的,亏得你命大,正好我们经过救了你,这都晕了三四天了,身上哪里有力气?”
“是你们,救了我?”霁云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己会出现在这里。许是以为自己死了,那些匪人就离开了。
“对呀。”姬二点头,“你当时趴在地上,整个人都冻成了一坨,我们还以为是个冻僵的死人呢,没想到,你这小家伙还真是命大……”
“姬先生——”霁云握住姬二的手臂道,“救命之恩,没齿难忘,云,云开求姬先生一件事——”
“送我离开好不好?”
“送你离开?”姬二眼睛一下睁得溜圆,“喂,小家伙,你是不是说错话了?”
“啊?”霁云一愣,不明白姬二什么意思,诚恳道,“姬先生,云开知道有些唐突,可真的是有要事在身,希望姬先生您把我送到亲人身边,只要见到爹爹,您要什么,我爹爹都会答应您——”
却被姬二打断,翻了个白眼道:“阿开,我救了你,你不是应该说‘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愿以身相许’吗?”
看霁云一副被雷劈了的样子,顿时想起什么,挠挠头道:“啊,对了,你是男人,以身相许的话,我是不会要的,那就换个,‘如蒙不弃,愿为奴为仆,以报大恩’!”
“你——”霁云真是哭笑不得,这之后,竟是无论霁云说什么,姬二都是一番胡搅蛮缠,霁云无法,头又晕的很,便也不再理姬二,任他喋喋不休,就只做没听见。
好在霁云身上倒是没受什么伤,又饱饱的吃了顿饭,霁云终于缓过劲来了。
完全清醒过来,才发现竟然已经离开朔州有几百里了——不由奇怪,自己竟然昏了那么久吗?
姬二待自己委实不错,不但没有一句重话,还侍奉着好吃的好喝的,只是一说起想要离开,就开始胡说八道。霁云头疼不已,忽然想起一件事,自己怎么忘了,姬二这群人,做主的好像是他那个冷冰冰的外甥吧?
一抬头,正好瞧见窗外庭院里一个肃杀的影子正站在庭院中,那人手里还拿了管洞箫。冰冷的月华铺了那人一身,衬着檐角几点未化的积雪,更显得孤绝而凄凉。
霁云摸索着披衣下床——
衣物也是姬二给准备的,完全是按照他自己的喜好,里面是宝蓝色的锦袍,外面是一袭雪白的貂裘大衣,霁云穿了,愈发衬得面红齿白。
出了房间,霁云径直往少年身边而去,走动时,故意加重脚步。
少年也听到了身后的动静,却是头都没回。
霁云没办法,只得绕到少年前面,却在对上少年没有丝毫情绪的冰冷眸子时,呆了一下——这人,看着比自己现在这个年龄也大不了多少,怎么浑身上下却是没有一点儿少年人的朝气?
“我叫容云开,不知公子高姓大名?”
少年却是连眼珠都没动一下。
霁云就有些尴尬,而且,这叫什么事儿?明明自己也是成年人了,可瞧着这么个半大孩子,怎么心里会有些发毛呢?
好吧,孩子都是要哄的。
眼睛落在少年腰间的洞箫上,故作喜悦道:
“这是洞箫吗?我也会吹呢,而且,吹得还算可以,要不要我吹给你听?”
少年仍是不做声。
霁云头一下大了——上辈子没养过孩子,这会儿才知道,孩子怎么这么不好哄啊!
竟是无论自己说什么,对方都是一副爱理不理的死人样!
“嗯,你不说话是不是就是默许了?”霁云只做不知,只管硬着头皮取了那管洞箫来,放在唇边吹了起来。
当初孔玉茹就是凭高卓曼妙的洞箫之声吸引了容文翰的注意,离开容府时,孔玉茹带走的仅有的几件物事中便有一管洞箫。这洞箫,也是霁云上辈子最拿手的一件乐器。
如果说一开始还是想着要讨好少年,渐渐的,霁云却也沉入了洞箫的意境中——
清流画舫,才子佳人,花好月圆,父女情深,却奈何好景不长,月缺人离散,从此骨肉不团圆……
本是欢快的箫声渐渐低沉,如怨如慕,如泣如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