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先生皱着眉头仔细想想,如果知道了朝中有人意图谋反,再加上杜亦霖行动的异常,倒也真的不难推断出他行动的目的。
就如同皇城中那些人的猜测一样,就如同窦先生自己对杜亦霖安危的担心一样。
见窦先生认同了,冷轩蓉这才接着说,“除此之外,便是我们冷家父女与颜良大哥的事情。”
说到这里,冷轩蓉似乎又伤怀起来,她放低了声音,对窦先生说,“发生过的那些事情,窦先生你应该也都有耳闻。一桩桩一件件,若不是我小心谨慎,怕是现在也没有人会在这里与窦先生说这些话了。那李渡恩是贺笠靖派来监视我与父亲的,我确实清楚。他一心想要高官厚禄,纠缠着要我交出贺大人想要的东西……我……我被逼无奈,只好让父亲将当年那些事情写出来,交给了李渡恩……”
“后来……”冷轩蓉接着说,“李渡恩死了,当我们看到有人在他那个李家赌庄闹事的时候,我马上就想到了,一定是贺笠靖那边出了问题。这天大的事情被贺笠靖知道之后,他没有上报朝廷,反而要杀人灭口,窦先生,相信你也看得出来吧?那贺笠靖他……”
不等冷轩蓉话说完,窦先生急忙冲冷轩蓉摆了摆手,意思是不必再往下说了。
冷轩蓉会意,点头道,“王爷气恼,说我不该将这么重要的消息放出去,更不应该以此为机除去李渡恩……我百口莫辩,当初如果我不将那封信交给李渡恩,我们父女……还有颜良大哥哪里还有命在?窦先生,你是听说过那衲岩墨阁韩掌柜是怎么死的吧?”
窦先生稍作回忆,便想出了这些事情之间的联系。
窦先生心中暗想,难怪当初李渡恩会参与到那些事情之中,原来是因为他一直监视着冷家父女尤其是冷轩蓉的行踪。后来他用残忍的手段杀了韩掌柜,莫非就是为了敲山震虎,吓唬冷家父女么?
如此想来,这些事情倒是也能理顺出来。
冷轩蓉,果然只是因为种种不得已,所以才会走到今天这步。
窦先生长叹一声,他本想说冷轩蓉当初要是把这些事情告诉他,找他商量一下也不至于到如今,可转念再想,以冷轩蓉的立场来开,她怎么可能将这些事情随便告诉别人呢?那样不仅是让他们三人更加危险,而且更有可能把他窦皓维也拖入危险之中。
更何况……
这世间,谁能没有几件不能对别人提起的事情。
就算是他窦皓维,也有那些讳莫如深,从来没有对冷轩蓉坦诚相告的事情啊。
相比之下,倒是冷轩蓉坦诚的多,如今她肯将前因后果都说出来,这不就是对他最大的信任么?
窦先生知道眼前这个身材瘦弱的姑娘身上背负着的,不单是她自己的性命,还有另外两个人的性命。她行动谨慎,她心思细腻,甚至是她谋划的事情,都是为了她背负的这些重担。
别说是这样一个女子,就算是七尺男儿,又有几人能够做到这一点呢?
窦先生有些自愧不如,而此时他也回忆起当初第一次见到冷轩蓉时察觉到冷轩蓉身上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气质。
现在想起来,说不定就是冷轩蓉的隐忍,还有她心中这些郁郁之结才使得她与众不同吧。
“轩蓉姑娘,你要知道,王爷为何会将你关起来,又为何会生气。”窦先生决定不再去想以前的事情如何,他决定要保护冷轩蓉,他不能坐视眼前这个充满苦难的女子而不管,哪怕是拼尽全力,哪怕是他错了,他也要保住冷轩蓉三人性命。窦先生坚信,冷轩蓉那些泪水不是假的,他相信冷轩蓉不会做出杜亦霖担忧的那些事情。
冷轩蓉发现窦先生神情变化,知道自己刚才一番话打消了窦先生心中的疑虑。
窦先生皱着眉头对冷轩蓉说,“轩蓉姑娘,你和你父亲,还有曾颜良,如今都知道了不应该知道的事情。李渡恩为何会死,你应该最清楚。王爷在担心什么,你也应该清楚。这个消息如果有一丝半点泄露出去,那天下将会大乱,朝中说不定就会有一场血雨腥风。轩蓉姑娘,你知道这是多么严重的事情么?不单是你们的性命,更是远在皇城的皇上,王爷,还有那些衷心护主的朝臣,以及天下无数百姓的性命之忧。”
冷轩蓉有些不安的咬住嘴唇,望着窦先生,连大气都不敢喘。
窦先生轻叹一声,接着说,“这么多年来,王爷动过刑,杀过人,但他绝不是残暴之人。他做这些,为的都是江山社稷。如果他今天要杀你们三人,相信谁都阻挡不了……”窦先生望着冷轩蓉,压低声音说,“但是,我们现在只能想一个办法,让他不杀你们。”
冷轩蓉闻言,心中扑通一跳。
生机!
一线生机!
她凑过身子,生怕听漏了窦先生口中说出来的一个字。
窦先生像是从未如此烦恼过,眉头拧成一个疙瘩,说出话来,声音都有些变了。
“为今之计,只能让王爷信任你们,并且成为事件之中必不可少的存在。让王爷不得不留着你们……”
窦先生非常清楚,杜亦霖不会轻易信任任何人,甚至连窦先生自己都不敢保证杜亦霖是信任他的。匆忙之间,他只能想到一个办法,那就是让冷轩蓉三人成为杜亦霖手中的棋子。只要把衲岩县这盘棋下活,只要冷轩蓉三人成为有用处的棋子,杜亦霖暂时就不会杀他们。
窦先生对冷轩蓉说,“轩蓉姑娘,我想到的虽然不是万全之法,但我会竭尽全力去做。如果成了,你要答应我,从今以后,你,你的父亲,还有曾颜良,谁都不能再违背王爷的意思。如果……如果不成……”
窦先生说到这里,语中带着苦涩。
是啊,不成的话,又当如何?眼睁睁看着他们三人死么?
可这时冷轩蓉却说话了,她轻声道,“窦先生,如果王爷能够留我们三人性命,我们愿为王爷效犬马之劳。如果王爷觉得我们三人非死不可,只求窦先生差人在郊外为我们三人挖上一个深坑将我们尸骨埋了,我们三人不怨王爷,更会感激窦先生的大恩大德。”
窦先生又是长叹一声。
除此之外,似乎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他起身离开这屋子,临走之前还不忘嘱咐冷轩蓉千万不可以有逃走的念头,不然可就真的无法挽回了。
等冷轩蓉应了,窦先生才返回到杜亦霖的屋中去。
杜亦霖一看窦先生的脸色,就知道他是要来保冷轩蓉性命的。
杜亦霖也不等窦先生开口,便先说到,“一个是弃官而走的臣子,一个是朝廷缉拿的要犯,还有一个是逃官之女,窝藏要犯之人,杀了他们,是礼法之中,理所应当的。”
窦先生闷不吭声坐到杜亦霖身边,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然后望着杜亦霖开口道,“亦霖兄,我们现在不说礼法,只像从前一般,论朝事,讲因由,看看这国何以如此,看看这一方何以无安宁。如何?”
杜亦霖有些意外,但他马上笑了起来,出门吩咐人置了酒菜。两人不声不响的等酒菜摆齐,这才围桌而坐,互相斟酒,对饮一杯之后,才开始回转正题。
杜亦霖感慨道,“一别多年,你却还和以前一样。满腹诗书,满口文章,就像是站在池边看水中游鱼一般,能将这朝中事情看的透彻。可你却又单纯,太容易相信人,太容易相信那对的就是对的,错的就是错的,好人就是好人,坏人就是坏人。你不入仕途,也算是有些自知之明了。”
窦先生苦笑一下,摇头说,“诗书文章都只是外物,看到些事情,懂得些事情,也不过是因为岁月。只是,眼见着这一池清水慢慢浑浊了,我却没有师父那般定力。你说我单纯,我也认下,但单纯未必不好,相信也未必有错。倒是你,渐渐从水面潜到水底,只怕以后满眼淤泥,再难看到朗日晴天了。”
杜亦霖望着窦先生,挑着嘴角笑笑,“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你不妨下水,把我捞起来。”
窦先生放下酒杯,正色道,“那我现在就捞一下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