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他返身走到门前,抬脚狠狠踹开房门,迈步走了出去。
屋中一阵沉默,不多时,又有两个男人站起身来,默默走出了房门。
尴尬的气氛持续了约有一盏茶的时间,突然有人匆匆跑来,冲着齐宗燕焦急的高声说,“齐东家不好了!张成带着五个兄弟走了,他们还说他们要出去单干,再不会回来了!”
齐宗燕闻言,长长舒了一口气,苦笑着轻声道,“我知道了。你们谁还想走,就趁着现在一起都走吧。我不拦着。”
众人听齐宗燕这么说,都面面相觑。这时有一个瘦高男子从屋子角落走过来,如果冷轩蓉在这里一定会认出这个人,他正是那晚在草木亭见冷轩蓉的男子。男子沉声问齐宗燕,“东家,你这么说,难道是要放弃为大当家的他们报仇了么?”
齐宗燕摇了摇头,道,“凡事不可鲁莽,当初我也总是这样劝说大当家的。为他们报仇不是小事,一旦失手,我们就再也没有机会了。可是偏偏现在我定下的计划一点都不可靠,张成说的没错,大当家的所托非人……”说到这里,齐宗燕顿了一下,脸上现出悲色,但他马上又重整情绪,接着说,“虽然没有多少把握,但我觉得这是复仇的唯一机会。我要试上一次,如果不成,到了阴曹地府,我也能够坦然面对大当家的了。张成他们离开……也许会让复仇的机会又增加一次。所以你们谁想要走,谁现在就都可以走。只是……走了的人都不要忘了,你们身上都背负着朝阳寨的血海深仇……千万千万不要忘记……”
瘦高男子望着齐宗燕,好半天才开口道,“我不觉得冷轩蓉是去出卖我们的。第一是她没有什么可以出卖的,第二……她想要知道曾颜良下落这件事不会有假。”
齐宗燕抬起头来望着瘦高男子,见他眼神坚定,知道他是下定了决心要跟随自己继续朝着这条路走了。齐宗燕心中涌起一丝暖意,点头道,“以我对他们的了解,我也觉得冷轩蓉不会用她所知道的不确定的消息去讨好安平之。”
屋中再没有出去的人,众人再次关起房门商议下一步应该怎么办。
齐宗燕叫人从里屋拿出一个包裹,他将包裹交给瘦高男子,道,“宏世,这件事还得你去做。把这东西找个恰当的时间交给冷轩蓉,然后务必问清楚我们想要知道的事情。”
瘦高男子低头看看这包裹,犹豫着点了点头。他还想问些什么,可等他再抬起头来,却看到了齐宗燕那充满血丝的双眼。眼前这个男人明明以前是那么放荡不羁,那么洒脱爽快,可如今的他,却像是一下子老了十几岁。一切都是因为复仇。
被称为宏世的瘦高男子决定靠自己去弄清楚心中的问题。他拿起那包裹,冲着屋中众人示意一下,离开了屋子。
就在他出去的时候,有一个小丫头低着头快步跑了过来。小丫头看到宏世出来,似乎被吓了一跳,见宏世那一双冷厉的眼睛盯着她,小丫头急忙颤声说,“老爷夫人让我来请诸位到饭厅用晚饭……”
宏世点了点头,摆摆手,示意小丫头进屋去把这话告诉屋子里的人,而宏世自己则快步朝着院外走去。
小丫头把话传到,众人纷纷起身出门。最后屋子里只剩下齐宗燕一人,他缓缓闭上了双眼,不知过了多久才将眼睛睁开。他看到了自己微微颤抖着的双手,不由得苦笑了一下。深深的恐惧似乎已经扎进了他的心底,这一切,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第二百九十六章 怒火中烧,仇恨倍起
冷轩蓉好不容易逃回府中,刚一进门就见到了蹲在院子里面一脸焦急等着她的守居。守居快步上前,从怀里掏出一张折的十分妥帖的纸交给冷轩蓉,压低声音告诉她,这是骁瀚王爷的王驾亲卫悄悄送来的东西,据说非常重要。
冷轩蓉收起这张纸,快步朝后院走去。这时守居才发现,冷轩蓉面无血色,看上去像是被吓坏了。
“小姐你怎么了?”守居一边扶着冷轩蓉往后院走,一边小声问着。
冷轩蓉没有办法回答守居的话,她只想赶快回到自己房间好好冷静一下。
进了房间,冷轩蓉摆手将守居打发出去。等守居离开之后,冷轩蓉一头栽倒在床榻上,只觉得天旋地转,全身一点力气都没有了。她闭上双眼之后眼前出现的全是在安平之那木楼里情景和那清晰无比的噩梦。没有办法,冷轩蓉只好睁着双眼茫然望着床榻上面,直到这股难受的感觉过去了之后,她才伸手掏出守居给她的纸条。
纸条被折的十分平整,冷轩蓉用还在微微颤抖的双手将纸条展开,一眼便认出这是父亲的笔迹。冷轩蓉皱起眉头,心中暗想,父亲为什么要让王驾亲卫送这么一张纸条来?如果真的有什么要紧的事情,为什么不让人来叫自己到王府去?自从父亲来到皇城之后,他们父女二人只见过一次面……
一边想着,冷轩蓉一边仔细看那纸条,可还没等她把上面写的几行字看完,冷轩蓉就砰然从床榻上坐了起来。
“不……不可能……”
冷轩蓉重新又把纸条上一个字一个字的重新读了一遍,确定自己没有看错之后,她起身就往外走。然而她刚刚站起身子,双脚一软,扑通一声就摔在了地上。
这时房门一响,只见守居提着一个小食盒跑了进来。他见冷轩蓉狼狈的趴在地上,急忙放下食盒过来将冷轩蓉扶起来,让她重新躺回到床榻上。冷轩蓉挣扎着还想起身,可努力了几次都没有成功。她眼中噙着泪水,死死抓住守居的手臂,摇了几下头,而后便泣不成声。
她不知道杜亦霖和窦彦东到底在策划着什么,但她现在知道,他们所做的事情,已经让她的父亲处于极度的危险之中。冷承戚留下来的纸条上写的清楚,他现在已经离开皇城前往武明郡去了。
现在的武明郡是什么地方?那是随时都有可能发生一场大战的地方啊!更何况,那贺笠靖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们两人虽然是同榜出身有过一些友情,但当初在衲岩县的时候贺笠靖要不是想利用冷承戚,又怎么能够让他们父女二人活到今天?更何况,冷轩蓉想起了安平之曾经对她说过的那些话,如果贺笠靖消息灵通,将贺蕊萍在皇城中发生的事情都打听清楚了,那么他就很有可能怀疑他的宝贝女儿贺蕊萍是被冷轩蓉害死的!冷轩蓉能够想象的出贺笠靖心中的怒火,能够想象到当他得知冷承戚前往武明郡的时候会做什么样的准备。
父亲也许从窦彦东那里听说了一些皇城中的情况,但关于贺蕊萍的事情,他一定什么都不知道!窦彦东不可能告诉他那么多,冷轩蓉甚至觉得窦彦东都未必会想到安平之告诉过她的那些。
杜亦霖和窦彦东到底为什么要让父亲到武明郡去?为什么要让他身处险境?
又是一阵眩晕,冷轩蓉几乎没有了哭泣的力气。她这时才听到耳边的声音,那是守居在轻声安慰她。守居像是被吓坏了,他说起话来声音都在颤抖,而且语无伦次,让人听不出他到底要说什么。冷轩蓉深深吸了一口气,放开守居的手臂,然后让沉重无比的身子像一滩烂泥一样倒在床榻上。
守居见冷轩蓉不再哭了,急忙问,“小姐……我……我让人煮了白粥……你稍微喝一点……”
冷轩蓉双眼无神,她扭头看了一眼被守居放在地上的食盒,微微点了一下头。
守居见状急忙过去打开食盒,从里面拿出一小碗白粥和一个小瓷勺。他端着白粥过来,小心翼翼的扶起冷轩蓉,然后舀了一勺粥送到了冷轩蓉嘴边。
冷轩蓉张开嘴,把这勺粥喝了下去。
冷轩蓉脑海中现在只剩下一片空白,她想不出自己应该怎么办,实际上她根本不愿意去想什么了。哪怕只是一会儿,冷轩蓉想要逃走。她不知道自己能够逃到什么地方去,但此时此刻,她真的想要从这纷杂是事情之中逃走。一件件事情如同一座座大山压在她的心头,她不知道自己到底能够承受多少。或许刚才如果不是自己摔倒在地,如果自己真的冲出家门跑到骁瀚王府,现在的自己大概已经像个疯子一样冲着杜亦霖喊叫起来了。可杜亦霖不是随便就可以转变的,他会嘲笑她,会恐吓她,甚至有可能让那些亲卫将她轰出王府。冷轩蓉知道,最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就是杜亦霖将他所知道的一切都告诉自己,让她明白如今的处境,让她知道父亲是不是安全。
杜亦霖与安平之不同,安平之会把事情说出来,将所有的事情都摆在面前,让人觉得真假难辨,冷轩蓉知道安平之说的很多话都是为了让自己动摇,然后做出他认为有趣的选择。他乐在其中,所以从来不用掩饰什么。而杜亦霖则是将所有的一切都隐藏起来,让冷轩蓉没有办法抓住任何蛛丝马迹。冷轩蓉知道自己在安平之的眼里也许只是一个玩物,而在杜亦霖眼中,她连一个玩物都算不上。她对于杜亦霖而言,也许只是一件时而有些用处的工具,这一点,与前世一样。
窦彦东为了达到他们的目的,能够对冷轩蓉下毒,冷轩蓉不知道那个时候窦彦东是不是有十足的把握不会让她被毒死,但至少冷轩蓉知道当自己昏迷的时候,重新陷入前世深深的恐惧之中,那冰冷与痛苦是无法抹除的。被冷轩蓉视作仇人的那些人让她感受到的一切,窦彦东又让她重新感受了一次。
如今,这个男人又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让冷承戚离开子夏巅,冒着危险到皇城来,再从皇城到武明郡去。窦彦东现在对冷承戚所做的事情与当初他对冷轩蓉所做的事情是一样的。他也许有办法让冷承戚活下去,可在这过程之中带来的痛苦,他却是没有办法,甚至他根本不知道这种痛苦是什么样的。他是如此,杜亦霖也是如此。他们两个心中只有家国天下,只有那些姓安的敌人。为了达到目的,他们会不择手段,他们不在乎别人的牺牲,他们只想得到他们的胜利。
“小姐?”守居端着还剩一半白粥的瓷碗望着冷轩蓉,他从来没有见到一个人会如此面目狰狞。守居跟着冷轩蓉的这段时间已经渐渐了解了这个人,他知道冷轩蓉并不完全是一个富家小姐,可他却从来没有想到,冷轩蓉会露出这样的表情。她狠狠的咬着牙,不知道咬的有多么用力,以至于脸上的皮肉都随之颤抖着,她一双充满血丝的眼中满是怒火,就仿佛她的眼前有什么东西,而她马上想要扑到那东西面前去将其撕咬开来一样。守居被吓得一低头,却发现冷轩蓉紧紧攥住的拳头中已经有血迹渗了出来。
她不是在生气,如今迸发出来的,是无比的仇恨。
纵使守居不懂得这些,他依然能够感受到现在的冷轩蓉有多么危险。守居悄悄往后退,直到离开冷轩蓉五六步远,他调转身子,来不及放下手里的碗和勺子,夺门而逃。
房门的响动使得冷轩蓉回过神来,她望着那来不及关上的房门,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嘴里还残留着白粥的味道,稍微吃了一点东西果然让她有些力气了。冷轩蓉重新躺下来,她缓缓闭上双眼,眼前突然闪现出前世的情景。那时颜良大哥不在了,父亲也去世了,冷轩蓉孤零零躲在衲岩县中那座老屋的角落里瑟瑟发抖。如今冷轩蓉的情况与那时是多么的相似,曾经好不容易守护住的那些人又一个个的离开了自己,冷轩蓉不知怎么的,就又变成孤身一人了。
她甚至没有办法哭泣,更没有办法苦笑,她只能安慰自己,还有一些不同,至少颜良大哥只是不知所踪,他不会死的,而父亲既然是被杜亦霖和窦彦东弄到武明郡去的,至少现在也不会有性命之虞。
找到他,救回他,冷轩蓉狠狠的用自己的拳头捶打着身下的床板,就仿佛要将这股力量全都使出来一样。
这样的事情她曾经做过一次,可那时有人帮助她,有前世的记忆可以作为依靠。如今呢?如今呢?
一下一下捶打着床板,砰砰的声音在耳边有节奏的响着,这样似乎能够让冷轩蓉冷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