析秋真诚的点点头:“很好看。”却觉得佟析玉的打扮过于隆重了些。
“真的?”佟析玉又抚了抚了本就平整的裙子,又按了按头上的步摇,勉强露出一丝笑容来,看着析秋想问什么,却又没有说出口。
析秋见她这样,就转了头掀了帘子的一角去看车外面,这时佟析玉却夸张的忽然伸过手来拍析秋的手背:“六姐姐不可,这外面可都是侯府来的跟车婆子,若是被她们看见,定是要笑话我们佟府没了规矩。”
析秋眉梢一挑,觉得佟析玉今儿确实有些过来,侯府虽是来了跟车婆子,她上前看了也不过两个,却都在大太太那辆车左右,跟着她们的都是佟府的婆子,况且,这条道她上次走过,便知道这里人少,掀了帘子的一角也不会被人瞧见,佟析玉这样紧张惶恐的,倒让她觉得有些古怪。
“好!”不管怎么说,析秋还是笑着放了帘子:“还是八妹妹想的周到。”
佟析玉就面露歉意的去看析秋的手背,羞涩的道歉:“是妹妹鲁莽了。”析秋笑着摇头:“没事。”便靠在车后的垫子上,闭上了眼睛假寐。
佟析玉几次想张嘴和析秋说话,可又不知道说什么,迟疑了半晌正待她开口,这时赶车的婆子一声鞭子响,外面的跟车婆子就已经对车里小声道:“六小姐,八小姐,到了侯府了侧门了。”析秋隔着帘子嗯了一声道:“知道了。”
紧接着马车颠簸了一下,析秋知道这是进了侧门,又行了小片刻马车终于停了下来。
等析秋由春雁扶着下来时,大太太已经和佟析砚站在了垂花门外正和一个妈妈说着话,析秋走进了才看清,正是昨天去府里的吴妈妈,她笑着和众人打了招呼,就和大太太道:“太夫人正等着您呢。”
大太太就笑着道:“那我们进去吧。”就由房妈妈和吴妈妈各一边,扶着进了垂花门,又上了停在门口的清帷小油车,这一次各人单独分开坐,司杏和春雁便上了车一左一右坐在析秋的身边。
春雁显得的很紧张,因为没有了旁的人,析秋就毫无顾忌的掀开帘子去看外面,车外婆子给马套上了车辕,马车就缓缓动了起来,过了一道假山做的影壁,便上到一条青石板铺的小径,路的两边种满了桦树和一些大周并不常见的树种,树丛间也是姹紫嫣红的开着花,花香漫溢一眼望不到边,她生出种错觉,仿佛此刻正在国家森林公园里游逛,而不是在某府的宅子里。
她暗暗感叹,宣宁侯府到底占了多少地,真不愧是曾经鼎盛一时的国舅府。
“小姐,这里就是大小姐住的地方?”春雁暗暗咋舌不已,这院子装饰看着不出彩,平淡无奇,可她却被这样看不出什么特别的之处的园子震住,看着车外面收不回目光。
听说老侯爷极爱花花草草,也酷爱种树,这些树木可能就是当年老侯爷致仕那几年种的,虽是过了几十年老侯爷已经不在,但也能看出大夫人依旧是在精心打理着。
不待析秋回答,马车就走过了树林向西拐去,析秋便到看车的左面有一排石壁,石壁上的雕刻经年累月的雨水侵蚀有些模糊,但依旧能看出上面雕刻的一副宅门富贵的景象,从门口停着的马车,到小厮搀扶贵人下车,一路和贵人说笑进了正门里,又换了内院的妇人接引,路上川流不息的下人恭恭敬敬的立在一边,那贵人满面含笑进了另外一个垂花门,又上了马车,画面一转进了内院,花园里珠翠环绕满是绫罗绸裳的女子,嬉笑怒骂好不热闹,院子里的戏台子上正搭着戏棚,戏子在里面说学逗唱画面很有喜感,戏棚子后面是一方四合院的院子,院子里有孩童在嬉戏,再往下去又是一方碧波,有人在上面泛舟游湖……
这幅画似曾相识!
析秋皱着眉头细想,忽然间她想到,徐天青曾送了她一本书,叫《大周古物博览》,上面就有这副画,但那只是一副画,析秋当时看到时便想到《清明上河图》,与之不同的是,那幅画是内宅的繁荣之象,却没有想到如今竟是看到一副一摸一样的画作,还是雕刻之品。
这副壁画石壁灰白,刀锋处锋利,人物线条圆润,她便是不懂也知道这绝非凡品。
她不由暗暗感叹,宣宁侯曾经是怎样的辉煌,不过是侯府的内宅,竟有这样的珍凡之品。
马车在石壁前行了半盏茶的功夫,在一车静谧之中时间过的缓慢,不知过了多久车马车又拐了两个弯,终于停了下来,就由婆子隔着车帘子道:“亲家小姐到了。”紧接着就有婆子在车外放了角凳,司杏和春雁就一左一右扶着析秋踩着角凳下了车。
房妈妈就笑着自大太太那边,拿着荷包一一打赏了婆子,大太太已经由吴妈妈扶着进了一道高高的垂花门,佟析砚落后一步正在门口等着析秋,析秋朝她微微一笑拉了佟析砚的手,两人并肩进了门子。
眼前豁然开朗,佟析砚熟门熟路的拉着析秋进了一个院子,院子里是打造平整的石青石板,穿过院子又随着大太太上了抄手游廊,在大太太和吴妈妈的说笑声中,向南拐了过去,一路上不时有穿秋香色比甲的丫鬟朝析秋和佟析砚行礼,两人微笑着受了礼,就出了游廊眼前赫然出现了一个四方的院子,七八间的正房左右带着耳房,院子两侧种了冬青和一些葱绿的植物,就有八个丫鬟立在院子里的两侧,见大太太进来就齐齐屈膝行了礼,大太太由吴妈妈扶着上了三阶的台阶进了正房,这时房里已经有妇人打扮的女子迎了过来,萧延筝正在那妇人身后,朝析秋露出明亮的笑容。
佟析砚就压着声音和析秋介绍道:“这位就是宣宁侯的大夫人岑氏。是已故长宁公主府嫡出的大小姐,先帝封了安阳郡主。”析秋微微点头,目光已经落在侯夫人的身上,她穿着一件正红色的对襟双金素面褙子,梳着圆髻上左边别着一支五凤朝阳桂珠钗并着一支嵌珠珊瑚蝙蝠花簪一支银镀金嵌宝蝴蝶簪,瓜子脸目光看人时很温润,并没有出生高门又是郡主的飞扬和目中无人,她朝着大太太微微一笑:“婆婆正念着亲家太太呢,让我出来迎迎,可巧您就到了。”说的话也是清清淡淡,不显得疏离,也不热络。
大太太仿佛对她这样已是习以为常,也是笑着道:“老太夫人久等了。”就和侯夫人并肩进了正门。
“我们也进去。”佟析砚就拉着析秋的手也上了台阶,佟析玉沉默的跟在后面,丫头婆子并未进门由一个圆脸的大丫头笑着拦在了门口,立在门外候着。
析秋进门,便又是一愣,正厅里挂着一张《匡庐图》下方放着一张供桌,供桌上左右供着香橘供果,又放着白釉印花的花瓢里面插着一只盛放的海棠,一方大理镶黄花梨的云纹八仙桌石上摆着青花瓷的茶盘,两边架着的多宝格上,摆着玉器瓷料的摆设,上放一方玉璧底碗,一只高足琉璃高足杯,一方白釉卧狮的香薰炉,一套五彩的将军罐,青花天球瓶落在下方……
一方鸡翅木底座的象牙插屏将正房隔开,上面绘着春日花鸟鸣翠的图案,生机勃勃的样子。
这样的装饰,作为侯府太夫人的正屋,析秋觉得不算奢华,就是与大太太房里相比也略显得低调了些。
不过她转念又想到,如今侯府不比从前,韬光养晦之际正是要低调,太夫人这般倒也在情理之中。
插屏后方已经听到大太太的说话,佟析砚就拉着析秋拐进了八方的插屏后面,里面加上大太太五位夫人,正位摆着一方黑漆万字不断头三围罗汉床,上面坐着一位年纪约莫五十几岁,穿着绛红福禄寿八喜双金褙子的,面庞白皙下巴尖尖的,脸上生了皱纹,但一双眼睛却是精神烁烁,看人时仿佛一眼就能将人看个透彻。
而刚刚出来迎大太太的侯夫人和萧延筝,正一左一右的拥着太夫人坐着。
大太太已经和太夫人见过礼,见佟析砚并着析秋和佟析玉进来,便转了身去向太夫人介绍:“四丫头您见过,这是六丫头,这是八丫头。”三位小姐就上前恭恭敬敬给太夫人行了礼。
太夫人满脸的笑,看着佟析砚道:“四小姐也不常来坐坐,也能陪你姐姐和延筝做个伴。”佟析砚就笑着回太夫人的话:“我确实想来,可就是最近身子一直不爽利,心里念着您,却是不敢过去打搅您。”
太夫人仿佛知道佟析砚的病,也不再多说什么,就道:“这里和家里一样,想来便来没的那么多讲究。”太夫人又看向析秋:“这就是六小姐?”又朝析秋伸出了手,笑道:“过来,我瞧瞧。”
析秋就很乖巧的走了过去:“太夫人。”太夫人拉着她的手,上下打量了一遍,对大太太道:“果然和吴妈妈说的一样,是个标致的。”
大太太笑道:“是太夫人抬举她了。”析秋垂着脸任由太夫人打量,萧延筝则掩袖轻笑着起身,和析秋站在一起道:“母亲可别夸她了,她面皮薄的很。”
太夫人就笑了起来:“就你明白,我瞧着六小姐大方的很。”
大太太目光一闪,视线就落在析秋身上,暗暗诧异萧延筝什么时候析秋这样的熟络,面上却已经笑着道:“二小姐说的不错,这丫头自小就是个害羞的。”
太夫人就呵呵笑了起来,又去看佟析玉:“这是八小姐吧,前几年还听你大姐姐说你才五六岁,次次跟在她后面要糖吃,没想到个子竟是这般高挑,大姑娘的样子了。”
佟析玉蓦地的脸红了起来,大太太又道:“痴长了个子!”
太夫人笑了笑,不如讨论析秋一般,仿佛很喜欢的样子,只提了提佟析玉并未再说什么,又指一边的一位穿着蜜合色褙子的夫人给大太太介绍。
析秋目光就不期然的落在佟析玉身上,就见她揪着帕子,脸上的红色骤然褪去,变的惨白毫无血色。
她暗暗纳闷之时,萧延筝就拉着她到一边说话:“你真是好大的架子,我请了这么多次,你也不来看看我。”
析秋就无奈的笑着:“最近府里事情多,便是想来也是难出来的。”萧延筝也知道析秋的难处,就笑着道:“待会等见过各位夫人,就去我那边坐坐吧,听说你针黹做的好,我特意寻了好些花样子给你留着呢。”
析秋露出犹豫之色,萧延筝凑在她耳边小声道:“不让你为难,我去说!”又朝析秋眨眨眼睛。
析秋就朝她笑笑,算是没有反驳,就松了萧延筝的手跟上了大太太的步子,大太太带着佟析砚,由侯夫人领着,先是和锦乡侯的阮夫人见过,大太太又介绍了析秋几人,阮夫人各给了见面礼,侯夫人又引着她和坐在阮夫人身边的一位穿着绛红色褙子,长的有些矮胖的夫人说话:“这是东昌伯府的钱夫人。”
大太太目光一闪,想到佟析华说的那位中了举人的周公子,大太太态度又显得的热络了一分:“听华儿提起过您,你常来这边走动,若是有空也去我哪里坐坐,虽不如贵府宽敞,但胜在在通济河边,夏日里在河边喝茶既风凉又又趣。”
钱夫人见大太太这样热情,就笑着站了起来:“若是有空一定去叨扰。”她说着目光就落在佟析砚身上,随即目光一亮,就问大太太道:“这位是?”
大太太就将站在身后的佟析砚拉过来给钱夫人介绍:“这是府里的四丫头,常说想念姐姐,让我带着来侯府玩儿,今儿趁着太夫人做寿,便带过来一起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