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饿死的骆驼比马大,便是六小姐的庄子不行,可她不还是大都督的正妻么,总不能饿死他们。
如今看来,六小姐要比三小姐和四小姐好的多。
“夫人!”邹伯昌不待其它两人说话,便笑着道:“小人原先虽是在铺子做伙计,可早年也留在庄子里做过,虽不敢说种地是一把好手,但小人能吃苦……”他见四夫人挑了挑眉头,胆子越发壮了一些:“小人想去通州的庄子里,那里种什么都不好种,要依着隔壁两处人家才能得些收成。不过小人不怕,只要夫人将庄子交给小人,小人保证第一年能给夫人交三十两,第二年开始小人就能每年交一百二十两。”
他说完,金大瑞和邹伯昌两人的脸上,皆是露出诧异的目光来。
一百亩的地,收成若是好一年也不能有这么多,他凭什么这么自信。
析秋也不由生出好奇来,问道:“哦?你说说,你打算种什么?”
邹伯昌目光一闪,有些得意的回道:“夫人可能不知,小人前年曾随着铺子里的管事去了一趟永州,一路上小人看到几处用油纸竹篾撑起的棚子,小人当时瞧着就记在心里,回来一打听才知道,原来是那些农户在地里盖了温棚,有了温棚就不会受季节的限制,便是在冬日里也能种出时令的蔬菜来。”
析秋听着一愣,才明白他说的就是蔬菜大棚。
没有想到,这会儿农家就已经开始实行这种非常先进的蔬菜种植法了。
她看着邹伯昌没有立刻反驳,只淡淡问道:“那销路你又如何考虑的?”
邹伯昌见析秋仿佛有些兴趣的样子,随即眼睛便是一亮,语气更为的亢奋:“通州港每日来往商船数以千计,小人想着只要小人种出菜来,通过这些船只就能运到各处去,即便是不能,也能将菜运到京城来,供给城里大户人家,菜的销路根本不用担心,而且还是选择多多,且又是每条路前景都是极好的,夫人不用担心。”
他说完就看着析秋,等着她首肯。
谁不喜欢银子,这样来钱快的买卖,虽是前期要投些成本,但不用两年就绝对能全部收回来。
夫人虽不懂庄稼和生意,和总听的明白银子的多少吧。
他不担心析秋不同意。
析秋静静听着,端着茶盅静静喝了一口,随后她不再去看邹伯昌,反而去问金大瑞,道:“你觉得呢?!”
邹伯昌一愣,表情就有些轻蔑,金大瑞也是一脸惊怔的样子,没料到析秋会问他的意见,他垂了眉眼想了片刻才道:“小人觉得邹大家的虽说的有道理,可若是我们做,就有点不合适。”
邹伯昌听着脸一黑,表情顿时就垮了下来。
析秋却是眼底一亮,问道:“哦?邹大家的说的法子竟然这样好,别人做合适,为什么我们做就不合适呢?”她说完,似有若无的看了眼邹伯昌,见他垂着眉眼但脸上却明显有怒容。
金大瑞也小心翼翼的看了眼邹伯昌,想了想还是回道:“京城不比别处,通州港来往船只都是各处鼎鼎有名的商号的商船,不谈他们会不会借你运送蔬菜,便是同意这来回的租金恐怕我们也负担不起,另者,城外种蔬菜的有数十户,和城中的大户都是定向买卖,有的合作已经几十年,我们若是想分一杯羹,这其中所要付出的努力和代价,可能远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大,所以,小人觉得在邹大家想法虽好,可实施起来恐怕不易!”
邹伯昌听着满脸的不高兴,不等析秋问话他便道:“哪一门生意不是如此,若是想赚钱就必须铤而走险,必须百倍的努力,以金大家的这样说,我们就是要守着一百亩的地,望天吃饭最好?”
金大瑞拧了眉头,脸涨的通红,连连摆着手回道:“不……不是这个意思。”邹伯昌横着眉头还要说什么,析秋却是放了茶盅根本不管他的反应,又去问朱三成:“宅子里可布置好了?”
朱三成仿佛没有看到两人之间紧绷的气氛和邹伯昌沉着的难看的脸色,有条不紊的回道:“东西都已经按照夫人说的,归置好了,工匠的工钱也结算过了,一共是二十五两。”说着站了起来,从荷包里拿出一个用粗线装订的小本子递给析秋:“这些日子每日的开支都在这上面,夫人请过目。”
析秋打开本子,上面的字工工整整一看就是重新眷过的,上面记着木料支出,油漆以及木料损耗和每日工匠的伙食等等的详细目录,每一笔都很清楚,最后列出结余,本子的最后面还夹着一张二十两的银票,和本子后面结余的账刚好合上。
这个朱三成,看着话不多但做事却是这样细心。
她让春雁收了本子,笑着点头:“辛苦你了。”说着一顿又道:“这几日你们就各自收拾了搬过去吧,也省的留在租用的宅子里,事事不便。”
三个人各自点头应是却没有说话,他们知道析秋喊他们来,绝不会单单问一问个人的意思就作罢。
析秋说完,沉吟了片刻看着三人,又忽然将话题拉回到一开始的问题上,她问金大瑞和朱三成:“邹大家的说是想去通州,那二位又是怎么想的?”
有了刚刚的对答,朱三成面色已经是如常,他垂着头恭恭敬敬的回道:“小人一直在庄子里,旁的事小人也不会,所以小人想去庄子里。”他家里虽只生了两个女儿,可大女婿是入赘,一家子人吃饭若是留在京城又没个手艺,岂不是要饿死了。
析秋点点头,这边又听金大瑞道:“小人愿意留在城中给夫人看宅子。”
析秋暗暗诧异,她可是听钱妈妈说过,金大瑞种地可是一把好手,如今他却是不愿意去庄子里,反而想留在京城看宅子,这确实让她颇为吃惊。
金大瑞有金大瑞的考量,两处庄子一处通州一处山东,他就是从通州出来的,若是在回去难免被人笑话,可山东那边的宅子是旱地,他虽擅长种地可那旱地他却没有信心,况且,他的两个儿子都大了,他想留在城中见见世面,到时候若两个儿子能在府里谋个差事,到了年纪再求夫人配门婚事,他这辈子也算圆满了。
至于在京城收入的事,他家那口子缝补手艺颇为了得,每月缝补也能得些银子,他再找些旁的事情做,一家子的日子也能过的下去。
“那好!”析秋放了手里茶盅,认真的看着三人道:“这样,山东那边邹大家的去吧,通州那边就朱大家的去吧,城中的宅子就由金大家的去打理,至于田庄里收成的事,你们各自去瞧着,如今也正是年底,这半年无论好坏我都不管你们,半年后你们到我这里来,告诉我你们一年能交多少给我,多少不计但不可弄虚作假,可明白?”
析秋说完,目光就一一自三人脸上转过,就看到金大瑞明显松了口气,朱三成脸上无悲无喜依旧是垂着头,但凭吩咐的样子,唯有邹伯昌一脸怔忪的样子……
“听凭夫人吩咐。”金大瑞和朱三成站起来,各朝析秋行了礼。
邹伯昌却是脸色一变,看向析秋道:“夫人,您也不同意小人的想法?通州的庄子里真的不适合种水稻,小人绝没有半点虚夸的意思,那边若想成事只有另辟奚径才能有些收成啊。”他站在那里,显得很激动的样子。
仿佛析秋不同意他去,就埋没了他的才能,埋没了通州庄子省钱的可能。
析秋淡淡看着他,通州的庄子她让人打听过了,情况和当初他所说的相差无几,可是却没有那么糟,邹伯昌想做生意,可他们如今要的不是如何去闯,而是要求稳,况且,金大瑞刚刚说的一番话,正是她所思虑的,和这些内忧外患所带来的后果比起来,稳稳当当才是关键所在。
她沉吟片刻,慢条斯理的回道:“你可想过,若是你要做生意,无论是走漕运还是走京城官家的路子,都要借用宣宁侯府,大都督的名头,尤其是在京城走动,又是送到各府厨房去的,牵连到各府内宅的管事,人脉关系错综复杂不说,那些人若是知道是宣宁侯府四夫人在做生意,面子上定还是会给,可这面子人情一旦给了,将来想要还可就不易了……”她顿了一顿又道:“内宅的事最为复杂,我们做的又是吃食上的生意,一旦出了事又当如何?”
邹伯昌还真的没有想过这么细,现下听析秋这么一说,他顿时愣在那里,脑中飞快的转着,希望能找到析秋话中的漏点,能说服析秋让他去通州。
可析秋不给他机会,她转了目光看着三人道:“明年两处庄子里的种子银钱,等开了年你们决定各处种什么,再来我这里领取,以往你们在佟府里无论是什么背景,什么身份有什么纠葛,到我这里一概不论不计,但你们必须记住,无论做什么事都要规矩,切不可生事惹出是非,可明白。”
金大瑞和朱三成喃喃的点点头。
析秋端了茶,最后道:“你们先各自搬去宅子里吧,眼见就要过年了,也别来回跑,今年就留在京城过,这两日我会让人将过年的银子送给你们,自今日起宅子里的事就交由金大瑞家的打理,你们若是有意见也可来府里和我说。”
就这样,他们三个人明争暗斗了数日之久,四夫人却是轻描淡写的决定了各人的去处,不容置疑,不容辩驳……此刻他们才知道,四夫人分明早就想好了各人的去处,让他们去说自己的想法,不过是试探他们罢了。
邹伯昌还想说什么,可金大瑞和朱三成已经各自行礼退了出去,他满脸的不甘只得跟着两人退了出去。
待他们出去,春雁就拧着眉头和析秋道:“夫人,这邹伯昌会不会惹出什么乱子来?”析秋淡淡回道:“我就是怕他出什么乱子,才会驳了他的想法,让他去山东的庄子里。”
春雁看着邹伯昌的背影,满脸不乐意的道:“钱妈妈怎么就推了这人跟着来了。”
谁不为钱呢,邹伯昌端是一口好口才,想必钱妈妈也是听他说的天花乱坠,才会收了银子替他搭了这个线。
反倒是金大瑞和朱三成让她颇感意外,金大瑞看着老实但心里却有很清晰的底线,他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也知道自己在什么位置,能说什么话做什么事,而朱三成呢,虽然很老实,但做事却很心细左右不得罪人,让他去通州是再合适不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