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木儿不再说话,绕过她蹬蹬蹬上楼去,过得片刻,又背着包袱下楼来。
持盈镇定自若地喝着茶。
“你们要找的人现在就在白龙岗,”博木儿脚步不停,边说边朝驿馆外走去,“现在去追应该还来得及。”
持盈手中的茶杯顿住了:“你是专程在凉州府里等他们现身?”
博木儿回答:“我走了。”
持盈只得说:“后会有期。”
博木儿却轻笑一声,迈步跨过门槛:“后会无期。”马靴踏着阶前新落的皑皑白雪,头也不回地走了。
白龙岗。
持盈在大堂里坐了很久,直到脚边的炭盆完全熄灭,身上冷得打了个喷嚏,才恍惚回过神来。
前世崔绎战死白龙岗,是四个多月前的事,本以为是逃过了这场劫,可惜造化弄人,他仍不得不前往这宿命之地,去前后解决最后的隐患、报前世含恨而终的仇。
“来人。”
随行宫女上前来:“娘娘有何吩咐?”
持盈深深吸了一口气,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去……请皇上回来,本宫有话要对他说。”
171、亲自前往
“不必,朕亲自去和他做个了断。”
如持盈所料,当崔绎听说崔颉等人藏身于白龙岗,不顾将军们的争先恐后,毅然决定亲自领兵前去收拾。
徐诚恳切地道:“皇上龙体尊贵,何必为了这点小事跑到那种荒郊野岭的地方去?郭子偃投敌叛国,煽动西域各国进犯中原,天理难容,末将愿代皇上前去,取他项上人头祭我大楚阵亡的将士英魂!”
曹迁也说:“对方最多不过万人,实在不值得皇上劳动大驾!”
戴平戴晶兄弟也都极力表示愿意代他出战,但崔绎听完了他们七嘴八舌的请缨词后,仍然说:“你们的好意朕心领了,但这是朕和先帝兄弟之间的恩怨,朕必须亲自去解决,你们谁也替代不了。都不必说了,仲行,你领一万人原地待命,元恪带三万人去阳明关,立刻就出发,等叛国贼的首级送到,你与戴晶立刻发兵呼蒙托儿,他们既然不想做大楚的附属国,不如索性并入凉州,也省得朕天天为这群豺狼的事烦心。”
“可是……”
“没有可是,朕意已决,你们照着做就是。”
将军们说服不了他,只好将目光投向百里赞,希望他出面说服崔绎。
百里赞摸着一把胡须想了又想,说:“皇上这么安排一定是有原因的,各位将军就不要再坚持了,皇上怎么说,大家就怎么照做吧。”
将军们一片哀嚎——让你劝皇上,你怎么反过来劝起我们来了?上次皇上一意孤行,差点把小命都搞丢,皇贵妃都千里迢迢赶过来殉情了,这次要是再出个什么意外,咱们大伙儿妥妥的要陪葬啊!
但不管心里嚎得多悲壮,皇上的话还是要听的,数人哭丧着脸退了出去。
“皇上不让将军们跟着去,是否另有隐情?”百里赞问的是崔绎,眼睛却看着持盈。
持盈笑而不语,崔绎道:“什么隐情?朕想亲手了结了先帝算不算隐情?”
百里赞无奈一笑,正要转身出去,忽然崔绎又说:“持盈走后,荣氏业已昭告天下,先帝已死,现在郭茂身边的不过是个替身,朕说是去和先帝做个了断,其实是去杀了这个替身,以免再有人用他大做文章,搅得西域不宁。”
百里赞心头一凛,目光再一次投向持盈,持盈仍旧是笑笑,表情耐人寻味。
难怪她敢抛下儿女到凉州来,原来竟是把荣氏也给收买了,百里赞不禁感叹于持盈用人的不拘一格,暗中祈祷荣氏不要趁机生出什么幺蛾子来,只要她安分,今后就再也没有人能动摇崔绎的帝位了。
徐诚当晚就带着人启程了,崔绎则是第二天一早才发兵白龙岗。
天色才刚蒙蒙亮,军营里已经灯火通明,所有人都在紧张地准备着,崔绎站在营门前,口中呼出一团团白气,不知在想什么。
“皇上请上马。”一名亲兵牵着马走到他跟前。
崔绎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伸手去接缰绳,与那人的手一碰,瞬间缩了回来。
亲兵低着头,一副俯首贴耳的恭敬模样。
崔绎:“……”
左右看看没人注意这边,崔绎抓狂地低声道:“你疯了!”
面前的亲兵用马鞭把过大的头盔顶上去点,露出一张冻得通红的女人的脸——持盈笑嘻嘻地说:“别叫唤了,赶快上马准备走了。”
崔绎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手指对着她指了指,终归是说不出什么话来,只好泄气地准了:“不许添乱。”持盈笑得一脸顽皮,把缰绳和马鞭递过去,崔绎想了想,说:“你坐我后面?要么金乌给你骑?”
持盈求饶地小声道:“你唯恐别人认不出我来是不是?别废话了,我让曹将军给我另外准备了马。”崔绎只好骑上金乌,先出了大营。
崔绎很是诧异,持盈是何时学会骑马的,记得她从来都是坐马车的啊!
不过看着持盈动作熟练地踩着马镫上马,他又把心放了回去,从相识以来,持盈给他的惊喜就没停过,骑马什么的,只能算是小意思了。
只有持盈自己知道,她只能骑着马慢慢走,要想跑起来,必须有人牵着缰绳带着她走,而且马奔驰的过程中她必须全程抱着马脖子……虽然动作不太雅观,但至少不会摔下去,骑马这种事对于她这个闺阁千金来说还是太遥远了,要不是沙漠里走不了马车,她也不会临时抱佛脚,现学骑马。
队伍出发了。白龙岗属于朝颜山系,距离凉州府只有不到三天的脚程,地势险峻,如虎踞龙盘,易守难攻——不过反过来说,攻不上去的山头,山上的人也下不来,只要把崔颉他们围在山上,围个十天半个月,断了粮食的叛军自然必败无疑。
持盈一路上都十分低调,尽量不开口说话以免被人听出来声音有异,夜里和崔绎在一个帐子里休息,将军们出征帐中总会有亲兵侍奉,更何况崔绎是个皇帝,因而也倒有引起别人的怀疑。
只不过对于崔绎来说,两人同房不同床这种事,还真是让人郁闷——这一点暂且不表。
到了山脚下,崔绎留下同行的将军指挥人围山,堵住所有可以下山的道路,自己则骑马沿陡峭的山坡往上走。持盈跟在他身边,紧张得呼吸的节奏都比平时快,一直东张西望,生怕从哪个旮旯角里蹿出个杀手什么的……
“你在看什么?”崔绎走了一段路后,终于发现了她的异样,奇怪地问。
持盈抿着嘴摇摇头,有点神经兮兮,崔绎嘴角抽了抽,忍不住说:“这种地形是不可能有伏兵的,再往前一点倒是说不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