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容不下这个表弟。
他一抬眼,瞧见裴氏六神无主的模样。
“怎么了?”他开口。
她原本觉得还好,家里嘱咐过:要做一个端正体面的太子妃,来的路上,她告诫自己,要条理清晰地将此事告知殿下,要从容,再从容。
可是当她望见白袍绿中衣的殿下,听见他问自己怎么了。
裴迎便有说不出的委屈。
少女伏在他膝前,一头青丝松懈,此刻她的身子才彻底软下来,将头埋在他白袍间,说出话是连她也吓一跳的沙哑,带了哭腔。
“殿下……有人要害我,救救我。”
她蓦然抬起头,泪痕未干,薄薄的面庞透出红,陈敏终静静盯着她,连她的泪水胡乱抹在自己袍角,弄脏了一块儿,也不曾察觉。
“裴氏,你怎么了。”
他知道裴迎娇气,可她不会这样没规矩,满面泪水,小脸微微皱着,嘴里嚷着有人要害她。
望见她如此害怕,他心底一沉。
当她将事情缘由一一道出,瞧见陈敏终的面色前所未有的冷。
他没有说话,唇线清冷地抿紧,却将手掌落在她的脑袋庞,像是抚摸着她。
这让裴迎稍稍安心,她抬起眼,殿下凤眸含威,隐隐的怒气。
殿下的目光,他的手,似乎是某种约定,一种他承诺会庇护她的约定。
陈敏终是深湖,吞噬万物又包容万物。
他永远施恩、支撑,庇护身旁的人,从没有人要求他这样做,他在饰演完美的皇兄时,日复一日以更苛刻的标准对待自己,性格强势,又携着对自己人的宽容。
裴迎是他的人,她年纪小,有时犯浑。
谁碰了裴氏,无疑于对陈敏终的侵犯与挑衅,他面色冷静得可怕,深湖掀不起一丝波澜。
他一面缓缓抚摸着少女的耳侧,一面说。
“去之前为什么不告知一声,随行的宫人呢。”
裴迎一抬头,眼角微红,鼻尖也因为抽泣红红,她皱着脸,伤心起来像只小猫。
陈敏终不问还好,她眼底畏惧,以为陈敏终在责怪他。
想了半天,她从齿缝间挤出一句话:“贵妃宫里的徐嬷嬷来叫我,宫人被她支开了。”
“殿下……您在怪我吗?”
她瞬间开始胡思乱想,贵妃是殿下的亲生母亲,殿下是不相信自己的说辞吗?
哪怕自己将实情托出,可她没有证据,殿下会更偏向母亲,斥责她不懂事吗。
她心底冰凉一片,想起了后果,若是方才她没逃出来,是不是现在已经因为私通被赐死了,甚至会连累家族。
在这宫里,姜贵妃不痛快,她便让所有人不痛快。
裴迎什么也不敢说了,她抬起袖子拭泪,没想到脑袋被轻轻一按,脸颊贴在了殿下的衣袍,柔软又温暖,熟悉的甜香。
陈敏终的声音极轻,像伴随着叹息落下来。
“不是怪你,怪我。”
无论他对裴迎戒心有多重,如何看不惯她的种种,也不能让她感到不安。
他没有中这个肮脏的圈套,没想到裴氏却中招了。
确实是个傻妞,但也是他的傻妞。
裴迎的瞳仁开始摇晃,药劲泛得厉害了,将热气从底下蒸腾出来,人便身不由己,浑浑噩噩。
她仅存了一丝清明,去确认一件事,殿下是对她做出承诺了吗。
身子软得不受控制,一根手指也抬不起来,她只能伏在殿下腿上,脸颊贴着他,慢慢的,双手温水般蔓延,想围拢住殿下的腰身,
“殿下……我很难受……”
陈敏终心头一跳。
窗外,白鹘的羽毛被露水沾湿,宫里头豢养的黄莺,名字唤作“金衣公子”,三三两两驻足在池畔,搅碎了星光倒影,一掠为宫墙上的的一串金点。
“我去叫太医。”他说。
“别……”她将毛茸茸的脑袋凑在他胸前,含糊不清地说,“我只想殿下陪着我。”
她这样,陈敏终无法分辨她是有心还是懵懵懂懂。
这袭白袍将她抱在了膝上,温热的气息,若有若无地打在她颈窝。
“殿下……”她有些紧张了。
“靠过来。”他说。
殿下的指腹有些凉意,裴迎身子一僵,竟能愈发清晰地感知到自己曲线的温暖与柔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