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着,自己站起了身,大致判断了方向,往前走了两步。
贺予皱了皱眉,脑仁深处似有什么情绪被重重地扯了一下。他想这个人怎么都这样了还这么一副上位者的气质,独立惯了,连盲了都要靠自己走路。
正想着,谢清呈不小心碰着了桌几一角,身子倾了倾。
“当心。”
“……”
等贺予自己反应过来,他已如一种深入骨髓的习惯似的,搀扶住了那个男人的手。
但下一秒,贺予就觉得颅内剧痛如裂,脑内似乎开启了什么惩罚机制,他不由地将手松开了,深吸一口气,转过头对立在门边的科研员说:“带他下楼。我随后就到。”
“是!”
谢清呈被科研员们簇拥着,错肩擦过贺予身边。
两人交错时,谢清呈停下脚步,顿了顿,他说:“……小鬼……谢谢你。”
谢他什么?
为什么失去光明了还要谢他……为什么他都要送他去手术了,还要谢他?
为什么都这样了,还要叫他小鬼……为什么……
只那么一想,贺予就顿觉自己的灵魂像是被割裂似的疼!那魂魄仿佛想挣开这具身体的束缚,从背后猛地拥抱住这个要与自己渐行渐远的男人。抱住他,让他不要走。
别走。
他浑身都在细密地颤抖,臼齿咯咯作响,忍耐着那种莫名的撕心的痛。
闭上眼睛……
“咔噔。”
门,终于在他身后合上了。
至脚步声慢慢地消失,贺予脱力似的靠在这间囚室的门板上,目光仍对着刚才谢清呈垂着眸静静坐过的地方。
那里仍有一束光照下,光束下的清癯之人却已离开了。
贺予抬起手,指尖冰凉,发着抖,触上了自己的心脏位置——
曼德拉的教条为最高。
任何牺牲都是值得的。
没有什么不可取代的人。
这些话像是咒语一样紧束着他的魂灵,凶狠地将在他心里嘶声哀呼着的巨龙封印囚禁下去。
砰地一声,蛟龙沉渊!
他在心脏巨大的疼痛之后迎来的是更大的麻木,最后一缕从他心中逃逸出的温情,是他二十岁生日时,谢清呈坐在他对面,隔着火锅的雾气,平和地对他说的一句——
“生日快乐。”
他仰起头,喘息着,胸口的控制器散发出荧荧红光,这一声久远的温和祝愿,终究如涟漪扩散,慢慢地……
归于死寂了。
谢清呈最终还是经过秘密通道,被带到了地堡实验室。
这个曼德拉岛最深的地方守备重重,他坐在轮椅上,被推着一路往下,最终通过了三道合金防爆厚门关卡,来到了那座大得夸张的地下室内。
最后一重门在他身后合上。
谢清呈被推到地下实验室的中心。
那里矗起了两座特殊玻璃制成的防暴转移舱,瞧上去就像巨大的胶囊。装置看似简单,实则安全系数极高,很少有武器能够毁坏这个装置,伤害到里面的东西。
这就是即将进行大脑移植的地方了。
段璀珍已经张开双臂,躺在了其中一个胶囊舱内,另一个空舱是给谢清呈准备的。在这个装置后面,黑压压地立着一群改造人和改造鬣狗,他们负责守护整个仪式,目前全是待命状态,额头的控制环像一双双红色的眼睛闪烁着,在黑暗中亮起了无数颗暗红色的星。
安东尼以及其他几个高级科研员正在庞大而复杂的装置前忙碌着,此刻安东尼在对谢清呈的dna样本进行着最后的分析计算。
而段闻坐在之前段璀珍坐过的主位椅子上,身后立着面无表情,像是在神游待机状态的李芸改造人。
他看着科研员把谢清呈一路推近,最终停在他阶下,几米远的地方。开口道:“你来了。”
“我来了。”
“有什么最后想交代的吗。”
“没有。”谢清呈说,“你该兑现你的承诺了。”
段闻:“……”
对于谢清呈真的就这么束手就擒这件事,段闻是不那么信的,直到这一刻他还是很警觉,尽管进这间地下室光是全身扫描就能把身体内外的哪怕一颗不足零点五毫米的弹片都查的一清二楚,他依然对他心存戒备。
段闻缓缓起身,走到谢清呈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看着他病朽的面庞,雪白的纱布,纱布上渗出的血,血下凹陷的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