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她跪在地上捧着玉钗试图求他最后怜悯的情形,他的心仿佛被什么箍住一般。
她求他保住她的体面,试图用及笄礼换取他仅有的那点情义。
然而他令她失望了,他毫不犹豫地摔断了那支玉钗,警告她勿要生出虚妄以为自己是不一样的。
当时她应是伤透心的罢。
李瑜默默地把脸藏入双掌中,不管他承不承认,他的确后悔了,后悔轻易把她送出手,更后悔送出去后为了自尊颜面忍着挠心抓肺的纠结没能及时把她讨回来。
这才造就出今日的局面。
只要一想到她宁愿做逃奴都不愿回头求助,他就难堪不已。
她进府六年,他待她算得上不错,从未责罚过她,在吃穿用度上也未苛刻过。她自己也曾说过遇到他是她这辈子最大的荣幸,不再像以往那般担惊受怕流离失所。
如果不出意外,他会一直把她留在身边,给她安稳,护她周全,不受那颠簸流离,无枝可依之苦。
只是中间出了岔子,他把她当物件那样送出了手,她也断绝所有情分头也不回。
他高估了自己的大度,她低估了自己在他心中的分量,就那么阴差阳错,犹如断线的风筝,越飞越远。
一个女人宁愿冒着做逃奴丧命的风险都不愿回头求助,可见他在她心中是多么的挫败,想到这里李瑜更不是滋味。
特别是她已经逃跑了十多日,途中又经历了些什么,现在是否安好,是否担惊受怕……他脑补了许多。
有时候又安慰自己,宁樱是有几分小聪明的,应能应付那些纷扰。可有时候又觉得她一个从未出过后宅的弱质女流,遇到事情哪能很好应付?
那种焦灼的,迫切的,无可奈何啃噬着他的心,备受煎熬。
他明明可以报官利用官府捉拿宁樱,却又害怕她被逼急了狗急跳墙,更害怕官府不知轻重伤了她的性命,让他落了空。
委实太难。
这夜在失悔与懊恼反复横跳纠结中度过。
第二日李瑜眼下青影沉沉,一宿没睡。相比他的焦灼,惠城的宁樱则再次动身溜人。
她昨晚思索了许久,既然坂城那边困难重重,那就选择燕三郎建议的大隐隐于市好了,往最繁华的地方跑。
于是她从惠城出发,兜了个圈子往江南方向跑了。
当时她想了个大胆的法子,采取的是托镖的方式,选了一家大型正规的镖局把自己托镖到江南地界。
她跟镖局解释的是刚刚死了男人成了寡妇,被男方家挤兑没有立足之地,这才去江南投亲。
镖局看过她的路引,并未发现问题,便接下了这单生意,让她跟一批绸缎货物一道过去。
不过托镖的费用也高昂,宁樱咬牙预付了定金。
当天下午她就跟着镖局的十多号人动身前往江南,路上不止她一个妇人,还有两家也是采取的托镖方式,他们是去的魏城。
这一法子是相当大胆的,只怕镖局也没料到自己竟然窝藏了逃奴。
有了他们护身,宁樱沿途的人生安全得到了保障,除非遇到差役盘查,就算遇到差役盘查,镖局走南闯北,黑白两道都要打好关系,应付起来也要宽松些。
这不,他们离开惠城时城门口的差役查都没查,领头的跟差役打了声招呼,双方寒暄了几句,一行人就浩浩荡荡离开了。
宁樱和另外两名妇人坐在马车里,暗搓搓地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个小聪明。
其中一位妇人要年长些,同她们八卦,相互问对方的情况。
宁樱说自己是个寡妇,刚死了男人,被男方家族挤兑没有立足之地,这才迫不得已找娘家表亲投亲。
听了她的身世,那妇人格外同情,说道:“姜娘子的命也太苦了,年纪轻轻就丧了偶,也幸亏没有孩子,若是留了种,那才叫拖累。”
宁樱不由得想起李瑜那张脸来,拍大腿道:“嗐,可不是吗,我家那男人生前是个痨病鬼,嫁过去也没过几天快活日子,结果人没了,被那些叔伯亲戚挤兑得跟什么似的……”
另一名妇人也道:“寡妇门前多是非,家里头的顶梁柱没了,你又没能给夫家留下香火,他们岂能容你霸占夫家的财产,还不得把你当狗一样赶出去!”
宁樱附和道:“就是这个道理,我受不了那日子,这才想着投奔的。”又问,“这位娘子呢,你又是因何原因要去魏城?”
第33章 她为何出逃 思考宁樱为何逃跑的李瑜……
那妇人答道:“我们是去奔丧。”
宁樱好奇问:“为何要托镖呢?”又道, “镖局要价死贵死贵的,可不划算。”
提到这茬妇人就糟心,原是自家男人出远门被山匪抢过, 有心理阴影了,这才宁愿多花点钱托镖, 也比在外出岔子强。
另一个妇人则是在镖局里有熟人, 一并过去,图省事。
三人都健谈, 坐在马车里唠嗑,路途倒也不无聊。
在宁樱离开惠城后没隔两天京中传信给李瑜,说秦王老儿骑马不慎摔了一跤,下不了床, 让他赶紧回去。
接到官邮传来的书信,李瑜只得心急火燎折返回京。
天家有胡人血统, 个个都是马背上的好汉,秦王老儿不服老, 七十多了还要驯马, 结果被烈马抖了下来。
所幸他运气好,没伤到筋骨,只把腰给闪了,不过浑身上下多处淤青和擦伤, 也够他躺好些天了。
待李瑜及赶匆匆回府,一下马就直奔自家老子住的碧华楼,可见是真的担心这个不靠谱的老父亲。
当时秦王老儿正闹脾气不愿喝药, 听到仆人通报说二郎回来了,这才消停。
李瑜风尘仆仆奔来,到了院子, 婢女忙将他请进秦王寝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