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重影在玄墨身边伺候这么久的时间里,第一次单独面对祖神,她虽然是玄墨的贴身婢女,也很得他的信任,神族里的每个人也都高看她一眼,可她毕竟身份还是低微的,这来自于她骨子里的卑微,因为她的神族血统并不纯正,她的身上,流着一半魔族的鲜血,因此她比任何人都更容易坠入魔道。
在玄墨跳进暗黑之河去打捞神女的尸体之时,她以为他就此消散死去,内心受到了巨大的刺激,导致她一夜之间神骨尽毁,几乎成了一个废人。再之后,她知道玄墨因暗黑之河的侵蚀一身的修为与灵力全部被毁,并且坠入了魔道,她再难控制自己对他日复一日的思念,奋不顾身的投靠了魔族。
本来,她在神族就呆不下去了,本来,她就恨透了那些虚伪又假情假意的人。
那个时候,她手里端着白糖糯米糕点,一颗心由于万分的激动而砰砰跳的厉害,她看见祖神坐在一颗梨花树下,他侧身对着她,微微仰着头看向远方,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的样子其实已经不年轻了,但是看起来也不显老,反而非常的有魅力,眉眼冷峻,侧脸线条几近完美,身子挺拔如万年老松,浑身上下充满了男人浓郁的阳刚之气,又带着经历世间所有风霜的沧桑感,那是时间赋予这个男人特有的魅力,无人可以与之相比。
哪怕是在这九州之内最为耀眼的两个年轻人,东临和玄墨,也不能与他相比。
这个男人,不知道活了多久,他是这三界内至尊高位上的王者。
重影对他,满心里全是仰慕与敬佩,她端着盘子缓缓朝他走去,连脚步都特意放的非常的轻,正怕惊扰到他。
“叶儿,我知道你还在…。”
突然,男人低沉而略带沙哑的声音响了起来,重影的脚步一顿,不由的便停了下来,因为她听的出,这声音里所暗含的巨大悲痛与哀伤。
“你不出来见我…。我知道。你恨我…。”男人的声音终于忍不住有了一丝哽咽,“你是恨我的对不对?”
重影看着男人的侧脸,他的神色异常的悲痛,还有点点无助和不知所措,重影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真的是祖神吗?那个可以主宰三界苍生的王?
他怎么会流露出如此脆弱和无助的样子,好似一击,便可溃散无形。
怎么可能?
重影直觉现在不是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她的身子一闪,藏身到了一颗海棠花树后面。
若在平时,别说她这一个小小的举动,就是她刚出现在这里的第一时间,但凡她只要有一点呼吸,祖神都能够察觉的到,怎么会像现在这样,竟然迟钝到一直到现在还没有发现她。
重影越发感觉到不可思议,她站在花树下,透过枝桠间隙看像不远处的那个男人。
但见他已经自大石上站了起来,脚步有些虚浮的朝前走了几步,声音透着哀求,“叶儿…我都喝醉了…你怎么还不来我的梦里…叶儿…。你出来啊…。”
重影知道,他口中的叶儿是神女已经去世的母亲玄叶,她死了已经有很长时间了,大概是祖神思妻心切,喝醉了酒在这里一个人暗暗思念,大殿内所有人都在庆贺神女的生辰,整个神族都为之欢喜沸腾,而这个男人,却在这里一人暗自哀伤,甚至是,放纵自己,把自己最脆弱的一面显露了出来,重影心下不禁也生出几分哀伤与心痛,险些就要流下泪来。
夜里突然起了风,梨花纯白如雪的花瓣纷飞坠落,像是冬日里的鹅毛雪,明明是暖春世界,却让重影感觉到了蚀骨的寒冷。
雪白的花瓣落在男人的肩头,他有些失神的站在院子里,扬起宽大的袖子在原地迅速一个转身,手间骤然多出一柄寒光闪闪的宝剑,他执剑飞跃而起,身子如蛟龙,在院子内霍霍生风舞起剑来。
凌厉的寒风迎面而来,重影脸上犹如被一把冰刀割伤,霍霍生疼,她捂住嘴巴,强忍住即将痛呼出声的呻吟之声,紧紧抓住眼前的花树,那寒风太过凛冽,差一点就要将她吹到天上去。
巨大的痛苦让她再也呆不下去,聚集起体内的灵气护住自己的心脉,重影呼出一口气准备逃走,再呆下去,她必死无疑。
脚步刚迈出去,眼角余光似有金色的暗光一闪,重影鬼使神差的看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