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赦问邢夫人:“怎么想起给你请安来了?”
邢夫人道:“自老太太生日后就日日过来, 话里话外是二太太不待见她的意思。”贾赦点点头, 只吩咐邢夫人不可搀和二房的事儿就进了内室。
见迎春和黛玉都平静了脸色, 邢夫人才叫人请三姑娘进来。探春进来先请了安, 又笑对迎春二人道:“二姐姐和林姐姐今天怎么没上课, 竟有时间陪大伯母。”
迎春也和善地说:“快过中秋了, 母亲要拟人客宴席单子和酒席菜单子, 让我和林妹妹一起学着些。”
探春听了心中含了酸:“大伯母真真是疼二姐姐,果然是主母风范。”邢夫人并不收她这句奉承:“你姐姐本就是我嫡亲的女儿,疼自己的女孩还有什么真假。”探春这才想起迎春早就进了族谱记在邢夫人名下, 自己刚才的话可是冒撞了。黛玉对探春一直不亲近,在她看来有亲人在身边,无论贵贱都是福分, 可探春对赵姨娘每见哪是母女竟如仇寇一般, 让她觉得身在福中不知福。因此就算看出探春不自在也不肯替她转圜,探春只能问巧姐儿:“巧姐儿吃什么好东西?给姑姑尝下可好?”
巧姐学着迎春刚才的话:“有些太甜了。”探春不知先头的公案, 顺着她的话道:“那你可得少吃些, 小心倒了牙。”巧姐儿大人一般叹口气:“祖母说好歹是人的心意, 总要尝些。”
邢夫人忍不住摩娑她的小脸道:“你个小人精, 学话谁都没你快。”迎春也对着黛玉挤眼睛, 黛玉红着脸不看她。探春只觉自己插不进人家中间, 明显是有什么人家都知道而她不晓得。等大家笑容收起就起身道:“大伯母既有事儿,我明天再来请安。”
出了门,侍书不解地问:“姑娘今天出来得快, 可是大太太不方便?”探春也不说什么, 只在前面急走。自贾母生日后,她的日子更比以前难过几分,明明家中女孩都涨了月钱,可王夫人一句嫡庶有别,就连赵姨娘也不好与贾政啰唣,偏几遍暗里要探春去求老太太。老太太岂是那么好求的,只一句宝玉也没涨月钱就把她打发了,宝玉又何时靠月钱过日子来?月钱还是小事,送过来的份例和东西才让人心寒,大房有了什么东西都会给惜春捎上一份,却从未想过她这个与惜春住在一起的人做何感想。原来三春打扮都是一样的,谁不说三姑娘在姐妹里是个尖儿,可如今却成了最平凡的一个:迎春是贾赦贾琏时时掏澄新鲜玩意,黛玉更不用说,一个平郡王送来的就足以养活十个姑娘有余,还有宫中皇后娘娘不时赏赐,就连惜春那里也不知珍大哥哥发了什么疯,让珍大嫂子三日一探五日一瞧成了定例。只有她,只有她,一般的父兄皆在却视之若无,就连宝玉这个在姐妹中惯会伏低做小的人自贾母生日后对她也不理不睬起来。
没等进自己的小院儿,就见惜春正送尤氏出门,免不得行礼问好:“珍大嫂子又给四妹妹送什么好东西来了?”可有我的份?
尤氏道:“也不是特为送东西,是大老爷骂了你珍大哥,说是只这一个妹妹也不知道照扶,还指着他这个族长照顾族人吗?你大哥哥现在最听大老爷的话,这不就天天打发我过来。”
惜春小嘴一撅:“感情你竟不是想来探我,竟是为了向大老爷交差呢。”
尤氏把她的头只一点:“你个没良心的,刚才哄着我明日带陈记的糕全忘了不成。快去把那两个丫头给我还回来,反正我从今只管做个薄待小姑的恶嫂子。”
惜春听说立时摇着胳膊撒娇,颇有刚才巧姐在邢夫人面前的形状,探春看了只觉剌心,嘴上还得说着:“四妹妹小呢,嫂子可不就吃了现亏。”尤氏不以为意地说:“她嘴叼些,心倒热得很,让人吃了亏也甘愿。”又嘱咐了惜春几句才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