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德里安满腹心事地停好了车,一进家门,第一眼就看见钟晏整个人都在餐桌下面,正跪在地上用一块抹布擦拭桌腿边的地面。
他背对着门口,身上穿着艾德里安的白衬衫,因为前倾的跪姿露出了一小截光滑白皙的腰。
艾德里安原本准备回来询问他关于培森的事,猛地看到这个场景,忽然感到一阵口干舌燥,完全忘记了自己要说什么。
钟晏的腰有这么细吗?看上去当真不盈一握,如果用双手掐住,不知道……
“你回来了。”钟晏听到了动静,从桌子下面钻出来。
艾德里安这才惊觉自己在幻想什么,他掩饰般地咳了一声,放下了手里的蛋糕盒,问道:“你在桌子下面干什么?”
“有一块地方,扫地机器人老是漏掉。”钟晏走到在开放式的厨房里,在水池里洗那块抹布。
因为怕沾水,他的袖子高高挽起,宽大的袖口衬得他的手臂修长又纤细,衬衫分明是纯白色,可他的皮肤在从落地窗照进来阳光下竟然显得比衣服还要雪白透亮。
这样忙里忙外地干家务的钟晏,已经很多年没见过了。
因为讨厌私人领地被窥视,他们两个当年各施神通,成功在第二年让这个住着军事学院首席和学生会会长的宿舍免去了每个月的校方检查。没有人来检查,自然也就不能参加各类评比,但艾德里安非常肯定,如果他们宿舍参加评比,绝对能月月都摘得“全校最干净男生宿舍”的桂冠。
这件事百分之一百五十都是钟晏的功劳,多出来的百分之五十是为了弥补艾德里安每天到处乱扔衣服、随手放各种吃的用的,给宿舍环境带来的负面影响。
艾德里安看向客厅一侧,这两天因为他住在家里,那里的沙发和茶几上被他随手堆放了些生活用品,现在他不过出门上了一天班,那里果然又恢复了整洁,不过不是先前那种毫无人气的冰冷整洁,现在他的水杯和别的零碎的小物件整整齐齐地码放在桌上,看上去倒是很有居家气息。
“别手洗了,扔到洗衣机里。”艾德里安边说边随手脱下了外套。
“只有一小块布,就洗完了。”钟晏说着把洗好的抹布挂好,洗干净自己的手,又走到艾德里安身边把他扔在椅子上的外套挂到衣架上,然后把他随手放在桌上的蛋糕送进冰箱里。
他做得如此自然,以至于两人都没察觉有什么不对,原本多年前,艾德里安就习惯了钟晏跟在他后面收拾归位各种他随手乱放的东西。
“我刚才从总部回来,”艾德里安走到钟晏身边,准备跟他说正事,“我想问你……”
因为带过来的衣服都被艾德里安没收了,钟晏身上的白衬衫是艾德里安借给他的,对于钟晏来说有些过于宽松了,而且他还没有扣第一颗扣子,因为有身高差,艾德里安一低头就从他敞开的领口看到了他的锁骨,以及锁骨以下……
艾德里安呼吸一顿,突然又忘了自己想说什么。
“想问我什么?”钟晏疑惑地抬头看他,不知道他为什么说了一半就没下文了,“是你们有什么别的关于最高议院的资料想了解吗?”
“我……不是。”艾德里安移开眼,有些恼羞成怒道,“你把衬衫扣子扣上!”
“房子里恒温的,不冷。”
……不是担心你冷。艾德里安烦躁地想,明天得买几套居家的衣服带回来,合尺寸的。钟晏说得没错,自己的衣服确实对他来说太大了。
钟晏见他没说话,自己说了下去:“今天首都星给了我明确回复,最高议院决定派人到纳维星区的主星来,接回我和拜耳。”
艾德里安听了冷笑道:“顺便再看看纳维主星的军力究竟如何了?”
“他们是这个想法。我告诉他们我的伤势未愈,不适合长距离旅行,所以时间待定。”钟晏道,“到时候你们可以先把我送出纳维,既然是打着接人的旗号,他们接到人后总不好继续要求进入纳维星区。”
“什么人会过来知道吗?”
“还不确定,但我会争取让我的第一助手带队。”
艾德里安问:“你的第一助手不是拜耳吗?”
“哦,拜耳不是‘伤势过重’暂时不能工作了吗,我指派了首都星一个属下临时顶替他的位置,是个很有潜力的年轻人。到时候他来负责这件事,我能随时掌握动态。”
很有潜力的年轻人?艾德里安心里一动,状似不经意地问:“难得听见你赞赏别人,什么人啊?”
“因特伦·吉恩斯,刚进最高议院没多久。说起来,还是我们的校友,比我们低三届。他和我一个专业,第三年又师从同一个导师,算是我的嫡系师弟。”钟晏边用手持熨斗给艾德里安的军装外套熨平,边说道,“导师对他的评价很高,他手上还有导师的私人推荐信——我当年都没拿到导师的推荐信。”
钟晏在最高学府的那位导师,艾德里安非常确定,这个人的名字在他从标本店拿到的名单上。
虽然明面上是一个中立派,但实际上是‘标本’在最高学府高层教师队伍里的线人之一,是一个投身反人工智能运动的教授,也难怪钟晏当年拿不到推荐信了。他接受了‘蝶’的招揽,那位教授能给他写推荐信就奇怪了。
可是事实上,因特伦毕业时也接受了‘蝶’的指派,然而他却拿到了推荐信。艾德里安现在更加肯定,因特伦还未毕业就是‘标本’的成员,所谓毕业信不过是他们组织成员内部的一次操作,毕业后他之所以能那样‘幸运’、‘巧合’地一路进入钟晏的手下工作,背后完全是‘标本’组织在运作。
如果能和‘标本’安插在最高议院、安插在钟晏身边的人亲自面谈一次,那当然再好不过。艾德里安沉吟片刻,道:“过几天你可以适当松口,告诉首都星你恢复情况良好。”
钟晏疑惑地转头看他。
“他们反正要过来。”艾德里安神情自然地说,“你一直推拒那边会起疑的。”
“他们过来接我,我就要走了。”钟晏说着,声音低了下去,“你不是说我……交罚金之前不能走吗?”
他的语气里有些落寞,那落寞的背后藏着他说不出口、但显而易见的渴望,他渴望多留一会儿,能和艾德里安多在一起几天。
艾德里安喉头一梗,心里生出一股冲动,想要开口说他们可以编个别的理由,多的是办法让钟晏就这样留在纳维,留在他的身边。
冷静点。艾德里安告诫自己,在同一个人身上栽两次,那是愚不可及的傻子才干的事,不要做傻子。更何况,他们现在站在这时代变革的狂潮中,他绝不可能因为私情而放弃一个送上门来的了解重要情报的机会。
“你既然说了会还我钱,我相信堂堂列席议员不会赖账。”艾德里安装作没有听明白他的弦外之音,最后这样答复道,“毕竟我们现在算是,某种程度上达成了合作。”
“……嗯。”钟晏垂下眼帘,勉强笑了笑,“那既然是合作方了,你能不能把我的通讯方式从你的黑名单里放出来?”
“不行。”艾德里安一口拒绝。
钟晏对他的影响力实在太大了,仅仅住了这么几天而已,他刚才居然有一丝动摇,他绝不能给自己更多的机会与钟晏有私人接触。
“我不会打扰你的,只是……如果有什么事,可以及时跟你说,今天我接到首都星的消息,本来想第一时间告诉你,但是联系不到你。”钟晏恳求道,“就这半个月,行吗?等我回了首都星,我当然也不敢在‘蝶’的眼皮底下私下联系你……”
艾德里安打断他,再次拒绝道:“不行。下次有这种事要说,你可以直接联系总部接待处,通讯方式在我们的虚拟社区主页上有,说明来意让他们用内线转给我。”
钟晏明显很失望,但还是顺从地应了好。
他眼神里的光暗淡了下去,失落无措地站在那里,艾德里安原本想要接着质问他当年和培森结党的事,这会儿却怎么都问不出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