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杜邦男爵说,大半个巴黎的人都看着她牵着那个工人的手回了家。”
“什么?这到底是什么情况呀。”
又是一天的演出结束后, 演员休息室内, 走下台来的舞蹈演员三三两两的挤在一起, 禁不住开始讨论起来。
毫不意外的, 在演出结束后, 安琪人又不知道到哪儿去了。这么长时间以来,大家早就对此习以为常。索蕾莉坐在几个年轻姑娘的中央,听到她们困惑又好奇的语气, 作为唯一了解前因后果的人, 免不了会带着一种得意的情绪。
“咳嗯。”索蕾莉轻咳几声, “我想在背后议论别人是非, 这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她不开口还好, 一开口,几名八卦的姑娘立刻飞奔到索蕾莉面前。
“我们只是好奇而已!”打头的女孩儿说, “到底是怎么回事?安琪又不爱和人交流,她怎么可能做出这么, 这么——”
“——惊世骇俗的事情来呢!”
索蕾莉觉得, 安琪并不是不喜欢和人交流,只是无法开口说话, 让她丧失了很多与人交流的机会。
毕竟不是人人都会手语, 且有耐心等待她用无声的唇语来解释内心想法的。
特别是相处下来, 索蕾莉发现安琪性格温柔,有耐心还有非常随和。要是能够坦然说话,她肯定是歌剧院里最受欢迎的演员。
“那个工人啊。”
思及此处, 索蕾莉再次联想到那日安琪化妆室里的神秘歌声,疑惑在她的心底转了个圈,然后她收敛思绪。
老实说,几个姑娘殷切期盼的表情,很好的满足了她的虚荣心。索蕾莉压低声音,神秘地说:“其实他是个制香天才!”
“什么?!不会吧?”
一句话落地,换来了好几声惊呼。几个姑娘顿时更来了精神:“制革匠的工人怎么会调制香水呢?”
“还是安琪亲口告诉我的呢。”
她得意洋洋地说道。
“她把那个年轻人带到佩利西埃先生的店里,他只说了几句话就把巴黎最著名的调香师震住了!据说他还当场改进了‘爱神与赛琪’。一开始还觉得安琪是被骗了的佩利西埃先生,立刻央求她把年轻人留下来。”索蕾莉绘声绘色地说,仿佛她亲眼见到那个场面了一样,“据说从下周开始,崭新的‘爱神与赛琪’就会上市,安琪还说要是有机会,可以提前让歌剧院的姑娘们试香。”
“哇……”
千说万说,也远不及给出切实的好处更令人期待。谁也想不到平时神秘又沉默的安琪,不仅跳舞跳得好,还能有这么好的运气,碰到其他领域的天才。
“那这三十法郎可是值了。”年轻的舞蹈演员感慨道,“那名年轻人长得怎么样,英俊吗?怪不得安琪不喜欢和名流贵族打交道呢,或许她就是在等命中注定地这位天才。”
“我也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子。”
很遗憾地是索蕾莉最近演出排得很紧,她还没时间去佩利西埃先生的店中一探究竟。或许待会可以找安琪聊聊,看是否可以约个时间,一同前去。
当然前提是,她得找得到安琪才行。
从舞台走下来后,沉默的演员就如同消失一般不见。谁也不知道她在哪儿。
此时此刻的安琪,全然不知自身已然成为同伴中议论的焦点。
她离开舞台后,一路顺着楼梯向下,经过演员休息室却没有进去。演出结束的后台挤满了人,有打算到演员化妆室的达官贵人,有到处乱窜的小演员们,还有布景工和其他后台工人拎着器具来来回回行走。
挤在人群中,连安琪的一头艳丽红发也不再那么的显眼。
谁也没在意剧院的哑女打算到哪儿去。
安琪绕过人群,从底层绕到另外一端的楼梯,继续向下,越是远离舞台,周遭的人越少,直到她抵达此时不会有人到来的剧院深处。
冗长的走廊昏暗寂静,唯独她哒哒的脚步声在四周回荡盘旋,安琪并不害怕,她停在空旷的走廊中,流露出了悲伤的神情。
喧嚣吵闹统统离她而去,仿佛灯光也是。这里没有灯,安琪摸索着,蹒跚着,最终在墙壁上摸到了一面镜子。
她敲了敲镜子,“咚咚”两声。然后等待片刻之后,什么都没有发生。
安琪不甘心地咬住下唇,她又伸手捶了捶墙壁,制造出更大的声响,却依然徒劳。
走廊里始终只有她一个人。
在无望的等待之后,她好像想到了什么,紧张地瞥了一眼走廊尽头,那儿是唯一的光源,在确认没有人后,她张开了嘴。
自从来到巴黎歌剧院,就沦为哑巴的芭蕾舞演员,竟然唱出了歌声。
安琪眉头微蹙,碧绿的双眼之下尽是悲伤,哀恸婉转的曲调在无人的走廊中逐渐升腾扩散,她的手始终放在镜子上,仿佛期待着什么。
假设有评论家在场,大概会震惊地当场跳起来。不仅仅是因为哑女唱起了歌,更是因为如此动人美妙,几乎是发自灵魂的天籁,竟然在歌剧院中,埋没了这么多年。
无人得知,无人聆听,这简直是暴殄天物。
和安琪的歌声相比,今夜在台上大放异彩的卡洛塔,不过是个能够发声的普通机器而已!
伴随着歌曲走近尾声,安琪的表情越发难过,精致的面孔中写满了难以言说的痛楚。一曲完毕之后,她好像彻底失去了力气,扶着镜子慢慢地向地面滑落。
直到一声幽幽地叹息传来。
像是在墙内,又像是无处不在。而后是缓慢的脚步声。安琪在听到声响之后陡然抬起了头。
她死死地盯着镜子,喉咙深处发出含混不清地几句呜咽,最终一切的声音都消失了,安琪朝着镜子无声地张了张嘴:[埃里克!是你吗?]
“你在呼唤我,我的天使。”
那声叹息回答了,声音竟然是从镜子的另一端传来。听起来沉静动听,却带着挥散不去的隐隐怒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