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说着,那条蛇不知何时爬了出来,一阵流水声而过,不声不响地蜷在石敲声的腿边。关影好奇问道:“这条蛇叫什么名字?”
“叫做君墨,跟人买的。” 石敲声也不避讳,“这是化青竹,当时捕猎者杀了它的母亲,留下一窝小蛇,正巧碰上我们。我便买了一只留在身边,现在才六岁大。”
“能杀人?”
石敲声笑了笑:“你可以跟它试试,它最近刚刚学会喷毒,杀死了几只老鼠,还没来得及找人练。”
关影见他说话时一股书呆子气,年纪又跟自己相仿,不由得觉得很亲切,问道:“你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石敲声道:“我进来得早,十三岁就进来了。”
“之前师承何派?”
石敲声的脸色变了变,咳了一声正色说道:“门规现在还不能告诉你,但是上清宫内不许询问同门过往之事,这点切记。”
关影怔了一下,心想这地方怎么有这种奇怪的规矩。他想了一想,却也有些恍然。难怪这石敲声跟他说了这么久,却连自己的名字也不问,原来是这个原因。
“原来如此。”
“这些我不能跟你多说,明日见过老宫主之后才会引你入宫。”
关影听到了重点:“我还没入宫?”
“还没,你现在只是住在雪岭,雪岭在上清宫的外缘。”石敲声不慌不忙地解释,“上清宫也不是什么人都收,须得要老宫主首肯。” 说完缓声安抚道:“不过你放心,只要不是大恶之人,老宫主也不会对你怎么样。”
关影想不到事情还没有尘埃落定,垂首点头,向着群山看一眼。他身体上的伤还没有好,而且辛苦了两天一夜,精神不得恢复,很快又疲倦起来。
石敲声抱着自己的厚书:“你睡吧,我先去给秦执事回信,说你已经醒了。”
关影点头谢过,好奇地看着他怀里的书。
石敲声把书递过来:“都是些书阁里面的古旧典籍,这本说的是南朝东北部的风土人情。”
关影接过来翻开一看,密密麻麻地全都是字,虽然带了些水墨插图,却也看起来艰涩得很。他本以为石敲声看的是本画册,想不到真有这许多字,一时间脱口而出:“你刚才那一会儿的功夫,看完了这一本?”
“我看书比别人快些。”石敲声轻描淡写地把书拿回来,“你睡觉去吧,明天清晨自然有弟子来接你。”
关影张口结舌。上清宫里面都有些什么样的人物,这看书速度何止是“比别人快些”,根本是云鹰与爬虫之别。
石敲声说完便转身走了,关影回房间在床上躺着,翻来覆去。
越到夜里便越是寂静,房间里空空的什么也没有,冷清寒凉。关影半坐起来,从前胸衣服的暗袋里取出个道长模样的小木人。
木人削得很是细致,眉眼栩栩如生,长须飘飘,仙风道骨。他恭敬地把木人摆在床上,看了许久才恭敬说道:“师父,我听你的话来上清宫了,您老人家别记挂得睡不着了。”
第9章 主线剧情——入山(完)
上清有内外两层防御阵法,除了雪岭之外,其余各峰都在内层防御阵法之内。有缘人进来之后只能在外缘徘徊,被巡逻弟子发现后才会带去雪岭的接引厅。计青岩夏夜里偶尔在外缘琼湖畔的偏僻角落打坐,本是喜欢这里清凉静谧,不想却遇上进来的关影,倒是省了巡逻弟子的功夫。
天刚破晓,雪岭的接引厅上飞下来两个男子,脚下腾空御风而行。他们身上都穿着夏日浅杏衣衫,亮眼大方,质地也好,把两张不怎么好看的脸衬得有了些春意。
这两人都是粗野汉子,胡渣满脸,这暖意融融的颜色挂在身上自然是不搭。杏色是上清宫底层弟子所穿,他们从进来时就觉得别扭,可是有门规管着,几年下来也不在意了。
其中一个说:“我带那个新来的去接引厅。”
另外一个道:“那我去通报老宫主。”
一拍即合,各理其事,两人分道扬镳走了。
老宫主道号散尘,平时很少露面,也不去主峰,就住在上清十二峰角落的不眠山里。不眠山夹在两座高峰之间,地方幽静,山上有一挂常年不结冰的瀑布,无时无刻不在流水,上清有古诗言“静夜临窗坐,鸟眠山不眠”,因此得了这个名。
老宫主的年岁多么大无人知晓,平时独自一人在这偏僻的山上住着,很少出来。这弟子绕过好几座山峰,落到老宫主居住的院子之外,只见好几个总执事在门口站着,心想:这是出了什么大事了,怎么这么多人在这里?
他向里面张望一眼,暗沉沉地什么也看不清,上前禀道:“昨天进来一个新人,秦执事让我来禀告老宫主。”
宋顾追见这杏衣弟子过来,心里早已经猜到了是那黑衣男子的事。这件事现在真算不得什么,陆君夜身边的齐玄机正是管上清宫大小杂事的,说道:“老宫主正与三位少宫主商议事情,没有时间。那新来的是个什么样的人?”
弟子便把关影的年纪、容貌、伤势说了一遍,齐玄机道:“此事交给我,你回去吧。”
杏衣弟子走了没多久,几个人又等了片刻,慢慢踱起步子,院子里一个苍老浑厚的声音传出来:“几个人都进来,此事一起商议。”
宋顾追等人不敢怠慢,凝息敛气,静默无声地依序而入。一进院门,墙角几盆吊兰,一丛青竹,抬头青松遮天,脚底青石地面压不住,石缝里钻出来几撮青草。
院子里十年如一日,清雅干净,一尘不染。
宋顾追随着他们走进古旧的正厅,不声不响地立在计青岩身边,也不敢打岔,只是继续听他们说话。
这墙壁开始斑驳的厅里,如今正是聚集了上清宫中最为要紧的人物,谈论的也正是关乎上清宫生死存亡的事。老宫主散尘道人先开了口:“顾追,最近修炼可有进展?”
宋顾追说:“还是一样,没什么大的进展。”
散尘道人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昨夜青衣送来紫檀宫的消息,要是我们见到能听魂的人,需得立刻送去中原。紫檀宫如今是中原之首,我不想多生事端,让青衣送了帖子过去,说上清宫听候吩咐。”
“听魂的人这么难找,哪个门派不想占为己有?紫檀宫也太仗势欺人了。” 说这话的是从渊宫主莫白齐。他看起来三十上下,很高,比这厅里的计青岩和宋顾追还要高上半头,叫人不得不仰望。
他冷静了片刻,顾及自己是大宫主的身份,声音又稳重下来:“但紫檀宫当年一马当先,在混乱中引领各派,如今的地位也是应该的。此时的确应与紫檀宫交好,低头是明智之举。”
这话说得有些忍气吞声,散尘颔首附议:“八年前魂修遍地,冤死者难以计数,怨气煞气充斥于天地,灵气低迷,搅得道修不能修炼,正是人间浩劫。要不是紫檀宫研习出辨识魂修之法,天下早已经大乱。”
说完顿了顿,又说:“听魂的人虽然难得,我们也没说何时送过去,就算真的找到了,等个三年五年再送过去也不妨事。”
最后这句话说得有些无赖,散尘却还是德高望重的君子模样,一时间厅里几个人互望一眼,又连忙作正经模样。
微明宫主陆君夜在这厅里最矮,看起来四十多岁的年纪,身材微胖,拢着双眉比其他人都忧心:“魂修不死干净,道修难以修行。最近闭关的弟子还是不多,得继续找些事情让他们做。身为道修而不能修炼,迟早要出事情,我担心现在的情况还要持续多久。”
从渊宫负责上清的防御,莫白齐手下的是上清宫修为最高、最能打斗的弟子。陆君夜执掌上清宫的杂事俗务,性格本来就琐碎些,两人一说话便能看出脾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