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敲声看这架势怕是要在这里打起来,赶紧说道:“这两日我们寻找尸体,调查死因,紫檀宫并没有出手相助。当初老宫主虽说过一旦发现听魂的人,定然会送往中原,那是因为中原地区魂修太多,比我们这里紧急。但东南地区魂修也是不少,怎么也得让我们留下他一年半载,此事紫檀使还需同我们老宫主商议——”
话说到一半,石敲声突然噤了声,咽喉上抵上一样锋利无比的尖锐之物,正是紫檀使锁链顶端的尖刺。紫檀使的半边脸被面具罩着,看不清楚表情,声音还是没什么起伏:“要不是你们管他哥哥的姻缘,他哥哥也不会死,也不会闹出这许多事。上清宫有错在先,听魂的人当由紫檀宫来管。”
石敲声的咽喉被刺破了皮,浑身冒汗,脸色惨白,关灵道轻轻拉着他的手臂往后退,把他拉走了。
计青岩还是不吭声,宋顾追明白他的意思,说道:“三宫主只是带人来处理莫仲贤兄长的事,之后的事该由老宫主与紫檀宫商议,我们只管把人带回去,其余的都不管。”
换言之,把人带回去是指责所在,就算为此开打也不会含糊。
说完他又道:“况且今天夜已深,莫仲贤和周围的镇民也已经睡了,有什么事不妨明日再说。”
这里的确不是开战的地方,有违仙界律例,紫檀使沉思片刻,往后退了几步:“那就明日再说。”
情势顿时缓解了些,上清宫和紫檀宫的人各自回到自己休息的地方,稍作休整,养精蓄锐。关灵道只觉得紫檀使的言行举止有些怪异,却又说不出来是怎么回事,向石敲声说道:“这些人说话办事像是没有情绪似的。”
“听说早年不是如今,近来才这样。” 石敲声在一块平整石头上坐下来,“也许是修行了寡情清冷的术法。”
关灵道眉毛一皱,小声笑着说:“我觉得我家公主走的才是清冷天仙的路子,紫檀宫的实在算不得什么。”
计青岩的脸色微青,目光向着另外一边,似乎什么也没听到,转身走了。石敲声忍不住有些头痛,闭上双目呈打坐之态:“你要得罪三宫主是你的事,别连累我遭殃。”
“好。” 关灵道笑着在旁边的地面上一躺,几日来的疲倦袭上,眼皮子打架,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
也不清楚到底过了多久,关灵道睡得迷糊中,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
第21章 第二个故事
关灵道睁开双目。
声音是从镇里传出来的,空荡悠远,凄厉苍老,叫人根本无法入睡。四周的人或者在打坐,或者在躺着休息,很明显的谁也没听见,只有关灵道自己。
他立刻翻身坐起来。坏事了,有魂修在杀人!
声音悠悠荡荡地满含痛苦怨愤,在寂静的夜里让人寒毛直竖,关灵道的呼吸略微加重,又冷静地躺下来。就算有魂修也不妨事,莫仲贤一定也听到了,不多时就会开门出来。
他闭上眼等待,莫仲贤的门紧紧关着,没有打开来的迹象。远处痛楚的声音却丝毫没有减缓,反而有飘飘荡荡越来越近的迹象。
怎么?被杀死的灵魂竟然朝着这里而来?
关灵道望着莫仲贤的屋子,慢慢地坐了起来。这次的魂修与上次在西华村的不同,有条不紊,不像邱之叶那样杂乱,魂力似乎也更强大,足以让灵魂痛苦得恨不得魂飞魄散。
关灵道悄无声息地来到莫仲贤的门口,用手指头沾了唾沫,轻轻在窗户的油纸上捅出一个小洞。周围起了一阵若有似无的清风,关灵道周身微寒,却没太在意,只是透过那小孔往房间里看着。
很黑,很暗,什么也看不清,却隐约有火烧的味道。
关灵道皱着眉站直了身体,悄悄把门打开,突然间木门一声响亮的断裂,关灵道立刻回头,只见计青岩只穿了白色的道袍,清冷似冰地站在身后,面色阴沉。
屋子里瞬间点了灯火,传来莫仲贤的声音:“谁?有什么事?”
计青岩迈步走了进去,关灵道在门口站着不动,不多时,里面响起一阵动静,只听见莫仲贤平静地说:“计宫主有事找我?”
周围睡着的人逐渐惊醒,火把亮起,纷纷扰扰不清楚出了什么事。宋顾追疾步走过来,面色凝重地进了屋子:“出事了?”
莫仲贤双腿盘着坐在床上,完全没有刚才睡觉的迹象,身上布满莫伯贤的尸体留下来的血痕,尸腐气弥漫着还没有散去。他的身边有个火盆,里面是刚烧过的黑色灰烬,莫仲贤的脸像块白板一样无动于衷。
宋顾追一时之间难以反应,闭着嘴说不出话来。
计青岩安安静静地坐下来,袖子轻拂,门“砰”得一声关上。“谁教你的?” 他问。
外面的杂乱声顿时隔绝开来,房间里隐蔽许多。
“什么谁教我的?” 莫仲贤的模样看起来有些不明所以,睁着一双大眼,“我晚上睡不着,起来思念哥哥,计宫主是什么意思?”
计青岩冷淡地看着他。
宋顾追心里面发凉,勉强道:“三宫主杀魂修已有五年,你别让他试探你体内的魂气,痛苦难受不说,如果有,那就是死路一条。”
莫仲贤的脸色忽青忽白,像是被戳到痛处一样,看着他们不肯说话。
“去派人看看白霖是不是已经死了。” 计青岩淡然地开了口。这话是对着宋顾追说的,目光却望向莫仲贤。
宋顾追的思绪纷乱,一声不吭地走了。
“谁教你的?”
莫仲贤的脸色阴沉,咬牙切齿:“关你什么事?”
计青岩不再出声,闭上了眼睛。不多时,莫仲贤的呼吸声越发沉重焦躁,恼恨地说道:“我和我哥哥的事,你们懂什么!”
计青岩还是没有出声。他从来就不是个很好的聆听者,对人也难以产生同情,各家各户都有自己的恩怨和过去,谁也不比谁活得舒服。
修仙界如同凡间一样有了律法,那正是再好不过的事,做决定也简单明快许多。夺舍者死,邪魔外道者死,魂修者死,与他的愿意或者不愿意没有关系,黑白分明,破律者死,没有回旋的余地。
莫仲贤的声音哆嗦:“你这个狠心无情的人,冷血、傲慢,看你的样子就知道从来没人欺负过你!你有没有被人用石头扔过,有没有被人嘲笑过丑陋矮小,有没有被人骂过是个不详之人?肯定没有是不是?因为你就是命好!”
计青岩闭着眼睛,看不出心里在想什么,只让人觉得他生性就是冷漠没有感情,对什么也无动于衷。
“我们两兄弟从小就被被镇上的人欺负,但我们相依为命,也没有什么痴心妄想。前些日子我哥哥救了白兰心,白霖不但不感激,反而放任下人们冷嘲热讽地把他打发走。你不是派人查了么?我哥被人嘲笑癞蛤蟆想吃天鹅肉,镇里的人也侮辱践踏我们,根本就是白霖暗中叫人把我们逼走!哥哥当时除了救人,规规矩矩地什么也没做,白霖为什么要仗势欺人?他能仗势欺人,就不允许哥哥仗着上清宫的势来欺负他?我才不管白兰心是不是喜欢哥哥!他孙女出身高贵是么,那就让她嫁给一个谁也看不起的侏儒!”
计青岩像是没听见似的,还是没说话。
莫仲贤的声音不自然地颤抖:“你以为人性本善么?要不是我听魂的本事难得,谁会管我们?我求着你们给我哥哥结亲又怎么了?白霖不就是这么霸道行事的,还创下了这么大的家业?我们就是不如他心思深沉,两面三刀,信了他的话。他比我哥哥更该死!”
说着说着,他又忽然笑起来,阴森森地有些诡异,像是想起了什么好笑的事:“你想过么?其实,要不是镇民把我游街,你们上清宫也不知道这白屏镇中有我这个听魂的人在。你们不来,我哥不会死,他也不会死。说到底,还不是白霖最终害了自己?”
计青岩静静地开了双目,门开了,宋顾追疾步走了进来:“白霖已经死了,睡梦中安安静静死的,要不是我半夜里去问,怕是明早才能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