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关着岑墨行的山洞如今一片狼藉,牢门被利剑割断,拷着他的锁链也被斩断,救他的人至少不是泛泛之辈。他蹲下来摸着断裂的玄铁,心中忽动,有些说不清的熟悉之感。
那种感觉说难以言喻,他用剑多年,刀刃的力道、断裂的口子,看起来很是奇特,好似就像是挥剑的人是自己。
怪,很怪。
心中有些挥之不去的不安。
晚上的事他什么都记不得,这是他最难以释怀的事。但他和莫仲贤同屋睡觉,自己出了门他至少能够发觉。莫仲贤什么都没说,可见他并没有半夜出去,是他自己想太多了,还是这里面有什么问题?
冬天里日子短,回去时已经是入了夜,莫仲贤面朝着床里面睡下了,听到门开的声音,他半坐起来:“宋大哥?”
宋顾追勉强笑着:“你还没睡?冷么?我把门窗关上。”
莫仲贤只听见窗户和门有些声响,不多时安静下来,宋顾追脱了外衫在临近的床上躺下,似不在意地笑着问道:“我晚上的时候没意识,是不是有时候到处乱跑?”
“没有。”
宋顾追安静了片刻:“那就好。”
不知不觉地又到了深夜,莫仲贤抱着膝从床上坐起来,摸索着爬到他的身边,说道:“宋大哥,送我去岑家西北连净峰下的树林里。”
宋顾追一声不吭,木头人似的把他抱起来,推开窗户。
莫仲贤靠在他的胸前。
连净峰是岑墨行之前住的地方,别人都以为他逃出去了,其实并没有。岑墨行从小生长在这里,对岑家的山水草木了如指掌,就在岑家眼皮子底下躲着。岑诉秋派人去山下附近寻找,根本就是白费功夫。
他不逃,只能说明一件事。莫仲贤手上的东西,他是真的想要。莫仲贤不晓得到底这东西有什么用处,为什么他甘愿冒被杀的风险也要留下来?
但是他想要,这就是好事。
在寒风里点了一截短香,莫仲贤的意识离开身体,飘飘忽忽地来到黑衣男人身边。他的眼睛看不见,腿不能走,但只要在岑墨行身上的物件上留下一丝半缕的魂气,就能摸索着寻找他的痕迹。
岑墨行就算想逃,也未必这能逃得掉。
岑墨行缓步从树林深处走出来。
“你要怎么样?我说过七天之内把解药给你,现在找我也没用。”
莫仲贤道:“上清宫三日之内有人来接我们,我在那之前就要解药,否则我们走了,你什么都拿不到。”
“你拖住他们。”
“我是个残废,怎么拖?后天夜里我会再来,那时一定要有解药。” 莫仲贤梗着脖子,“如果宋大哥清醒过来,我就把藏那东西的地方告诉你,要是药不见效,我就把那东西毁了。”
岑墨行一声不吭地看着他。
“后天夜里,子时。”
~
翻来覆去也睡不着觉,清晨最冷的时候才窝在被窝里迷糊了片刻,不多时他恍惚着听到门前和窗边传来轻微的响声,半支着身体坐起来:“宋大哥。”
宋顾追不晓得在做什么,好半天没有说话,莫仲贤又问了一声,宋顾追才转过身来问道:“昨晚你睡得好不好?”
“好。”
“我有没有好好待在房间里?”
“有。”
宋顾追又是半晌没有动静,轻轻开了门说:“我出去一趟,晚上才回来。你先收拾好东西,免得到时候走得急忘了东西。”
他在不在其实都没关系,宋顾追接连出去了两天,次日夜里回来的时候已经木木的不清醒了,身子被北风吹得冰冷,靠在莫仲贤的床边僵住。莫仲贤对他这样早已经屡见不鲜,扯了被子给他暖身,胡乱睡了一夜。
晚上就能拿到解药了,他睡不着。
岑墨行也许还会耍花样,可是宋顾追都已经到了这步田地,还能比这更惨么?况且他觉得岑墨行这次不敢乱来,说不清是为什么,总觉得岑墨行对自己手上那东西有些敬畏和焦躁。
总有种感觉,今晚岑墨行给他的会是真的解药。
“你醒了?” 他问。
隐约觉得天色已经明朗,床边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似乎是宋顾追也清醒了,正安静地站起来穿衣。
“嗯。” 宋顾追的声音不高,“今天我带你出去一趟。”
“去哪里?”
“去附近山下。”
他的心砰砰直跳。这是宋顾追头次独自带他出去,以前虽然也朝夕相对,可是从没像现在这样特地带他下山。等拿到解药,他半夜里让宋顾追吃了,从今夜开始他就能恢复原样。以后宋顾追没事了,能带他出去的机会也就多了,如果有天真能医好眼睛和双腿,说不定、说不定——
宋顾追把他抱起来,披上件保暖的冬衣,让他靠在自己怀里。
他不敢靠得太过明显,宋顾追把他当成弟弟,他便也只能当自己是弟弟。今后如何他不能想太多,救他这件事算是烂在自己的肚子里了,这事今后不能说,也不能让人知道。
晕晕地依偎着,严严密密没有半点的寒风,他随着宋顾追一路下了山。
岑家地处北朝,临近的风景必定是冰雪连天,白茫茫一望无际,与南朝的温婉柔和不同。他的眼睛看不见,可是耳边那呼呼的风声却也刺激得紧,嘴角忍不住弯上来。
不多时风声停了,周围温暖许多,隐约听得到烧着柴的火星嗤嗤声。他们像是走进了什么院落里,几个人迈着小碎步子很有规矩地走上来,恭敬道:“宋先生。”
这些声音有男有女,有十几岁的少年,也有三四十岁的妇人,听起来不是仙家的弟子,倒像是大户人家的仆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