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青岩望着地上冰冷发紫的尸体,女子的手握着抹了脖子的剑,一双眼睛却睁得极大,仿佛是死不瞑目,又好似痛苦不堪,根本不像是自杀时的心甘情愿。
这是迷魂术。
他又望向远方的茫茫大雪。
他曾听关灵道说起过迷魂术,那是他最不擅长的魂术,极不爱用。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又或是不知心境发生了什么变化,竟然连迷魂术也用了。
“任关翎的身体还在,为什么魂魄却不见?” 计青岩问。
“救他出去的人是个修为高深的魂修,取其魂魄而不伤其身。” 年纪略大的弟子低声吩咐身边的少年弟子,“把她的尸体收了,送去归魂谷葬了。”
不对。关灵道绝不会救任关翎的魂魄而不救原身,也不会不留下话就走,今夜怕是出了意外。
一个不太稳健的人影被另外一个扶着从远方匆匆赶过来,一身青灰道袍,近看才知道是了尘,手臂和大腿都滴着血,脸色惨白,脸色似是隐隐作怒。弟子们大吃一惊,急忙迎上去将她扶住。
“师姐怎么了?”
了尘脸色冰冷不肯说话,满脸的傲气,旁边扶她回来的那女弟子低声道:“送师姐回去疗伤。”
计青岩等她走了才问道:“可是抓到了那魂修?”
那弟子的脸色露出些恐惧来:“我们在半路上拦截他,师姐的修为本来比他高,可他手中那柄黑色长剑当真厉害,轻轻一挥,魂气铺天盖地而来。师姐一时没有防备,被那柄黑色的剑伤了身体,也立时用拂尘伤了他的后背,可是还是让他跑了。”
黑色长剑,关灵道什么时候有过黑色长剑?
“他的伤势如何?”
“师姐下手极重,他受伤不轻,我让其他弟子们紧追不舍,应该不多时便能抓回来。”
了尘杀魂修,几乎不曾失手过,因魂修而受伤怕还是第一次。计青岩等那些弟子们走远了,倾身而起,急匆匆朝着他们所说的那地方飞过去。
事态紧急,只求那小子安然无恙。
在风雪中飞了许久,忽然见到雪地上一片鲜血,横七竖八地躺着几个归墟神宗的弟子。计青岩飞驰下去用手在一人脸上探试,只觉得鼻息尚在,手心一层白光在他的鼻尖缓缓而过。
那弟子抽着气挺起身来:“有人,有人!”
“什么人?”
那弟子兀自不太清醒,扶着自己受了伤的肩膀喘息,许久才看清原来是计青岩:“我们与那魂修厮杀,眼看着就要把他打晕抓住,不想有个人突然出现,把我们全都打晕了。”
“什么人,看清楚没有?”
“没有,只觉得眼前一身黑,根本不知道是谁。” 说着忍不住有些恐惧,“修为之高,竟然比师姐差不了多少。”
“道修?”
那弟子点头,眸中的目光更是有些怕:“的确是凌厉的灵气,不是魂修身上的魂气。”
真的怪了,南北朝有哪个道修会出手相救关灵道,难不成是花落春暗中出了手?但依照他的性情,怎么会无缘无故地飞来归墟神宗?
既然是把关灵道救出,现在只怕已经走得远了,计青岩的头发衣衫飞扬乱舞,一动不动地望着远方的茫茫大雪,忽然间飞起来追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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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背像是火烧似的痛楚,全身一半泡在冰水里,一半被炙热烙铁覆盖。怀里的东西冰凉,远远传来叫人不寒而栗的嘶吼,模糊间眼前忽得站了一个人,气质还是如往常那般清雅和煦:“睡好了没?”
哥!
关灵道忽然间翻身坐起来,心里绞痛像是要碎了般,一时间坐着不知如何是好。睡梦里尚可自欺欺人,醒过来时却是痛得真真切切,关灵道茫然地抬起头,只见四周摆设像是个凡人的宅院,窗边站着个许久不见的男子。
卢夜生穿了一身朴素的黑衣,叹口气:“你醒来了。”
“你救了我?”
“不是我,早上出门的时候,你被人丢在我这宅院的门口,身上披了一件斗篷,腰里别了两颗救命丹药。” 卢夜生朝着他走过来,“你被谁伤了?”
“了尘。”
卢夜生微怔:“你去归墟神宗救任关翎?” 龙潭虎穴他也敢去闯,怪不得被伤得奄奄一息,只可惜只看样子也知道,任关翎还是没有救出来。
“你哥……” 说到这里又不知怎么继续,卢夜生的声音也哽了,“他、他还活着?”
关灵道低头看着躺在身边的剑。短刃已然变成了长剑,墨色中夹杂几抹熟悉的淡素青色,剑身细长,比起以前雅致了些。卢夜生有些不敢置信,抖了抖嘴唇:“这、这是——”
“我哥究竟是怎么被抓走的?” 关灵道把长剑一收,神色冷然,“他为什么要进归墟神宗?”
“谁说他想进归墟神宗?”
“他说他有办法出来——” 关灵道哑了嗓子,急道,“他从来都翻手云覆手雨,事事都在策划之中,怎么会不小心让归墟神宗发觉魂修的所在?”
“归墟神宗抓住任关翎在先,剿杀魂修在后。” 卢夜生又是皱眉,“本末倒置,你到底听说了什么?”
关灵道也急了,把在花家听到的事细述一遍。传言任关翎不知因何事得罪了归墟神宗,被了尘找到了魂修的所在,引着两百个弟子前去剿杀,魂修溃不成军,将任关翎也抓住了。
“你哥何曾得罪归墟神宗?”
关灵道蹙眉道:“到底事情的原委如何,你从头到尾跟我说清楚。”
“你哥自从得了那八个听魂之人便让他们修习魂术阵法,自己终日在山洞中打坐,时不时沉思,不知在想些什么。有日他突然间告诉我,他得去办件要紧的事。”
“何事?”
“带着那八个听魂之人去无底洞。”
“无底洞?我把我哥救出来的那个深渊?他回去那里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