酷拉皮卡又一次梦到了自己的故乡,那个曾经充满欢声笑语,如今永远也回不去的故乡。
窟卢塔族隐居的森林里,呈螺旋状生长的植物随处可见,酷拉皮卡从书中得知,这种自然形成的螺旋,被称作最优美、最奇妙的几何图形之一,通常命名为“黄金螺旋”。
这种螺旋如此古老,世界各地的土着文化中都存在着螺旋形,从一个点出发,开始旋转,无限的旋转,没有尽头。
螺旋的旋转数量越来越多,图案越来越密集,明明只是在不断延伸,却仿佛自动旋转起来,向着中心点塌陷进去,如同流沙形成的漩涡,将酷拉皮卡往地底深处拖拽,离地面越来越远。
越来越远。
酷拉皮卡醒了,室内仍是一片黑暗,离天亮还有一段时间。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酷拉皮卡切实地感觉自己正处在陷落之中,身体和精神都是。
今天是默尔丝离开的第五天。
披上外套,酷拉皮卡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一饮而尽。然后用冰凉的杯壁贴着额头,令头脑更冷静一些。
他根本不愿意想起默尔丝,如果可以,他希望默尔丝立刻下地狱,永远消失。但他低估了默尔丝随心所欲的程度,没想到对方不满足于侮辱他,还给他制造了更大的麻烦。
默尔丝的行为真的无迹可寻吗?
酷拉皮卡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回忆他最不想面对的部分,回忆他与默尔丝的相处,回忆他如何忍受默尔丝对他的侮辱。
恶心。愤怒。憎恶。
这些情绪充斥着他那时候的大脑,他的理智勉强维持,他的反应完全被动,他不止一次想要杀了默尔丝。
而默尔丝实际上也不是多么有耐心的人。
第一次的时候,默尔丝说“像女孩子一样的娇喘声,真可爱”。
第二次的时候,默尔丝说“该你来主动了,酷拉皮卡”。
第三次的时候,默尔丝说“你不是不会做,你只是不愿意”。
默尔丝很喜欢在早晨给他打领带,洁白领口被纯黑领带收束,仿佛扣紧了项圈。
穿衣镜内,默尔丝的胳膊环住酷拉皮卡的脖子,嘴唇亲昵地贴着酷拉皮卡的嘴角,酷拉皮卡的表情则冷若冰霜,双拳紧握。
酷拉皮卡自认为已经做到了最大限度的理智与忍让,现在回想起来,才发现“忍耐”早就耗尽了他的精神力和集中力,以至于他常常像个傻瓜一样被默尔丝随意左右。
在男女之事上,毫无经验的酷拉皮卡更是劣势明显。尽管窟卢塔族不重视贞操,但在被迫的情况下发生关系,同样是不可能接受的。何况对象还是背负血债的仇人。
无法自制的生理反应,令酷拉皮卡备感煎熬。
当快感喷涌而出,酷拉皮卡对自己感到极度失望,难以形容的含糊叫声溢出喉咙。
酷拉皮卡高潮过后的性器软了下来,滑出默尔丝的体内,默尔丝低头亲吻酷拉皮卡的眼睑下方,“像女孩子一样的娇喘声,真可爱。”
“滚……”酷拉皮卡睁着灌满鲜血般的火红眼,哑着嗓子,近乎失控地提高了音量,“够了吗?给我滚!”
完全超出预料,第一次和默尔丝发生关系,就令他的精神走到了悬崖边缘。他没想到自己的失守如此迅速,自己的身体根本不遵循他大脑的指挥,就像很多尝试吸毒的人自认为能够凭自制力想戒就戒,一脚踏入享乐的漩涡后,便再也无法回头。
他不清楚为什么默尔丝能够轻易地掌握他的反应,仿佛拥有遥控器,每个按键对应他的不同神经,按下去就会起效。
这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拷问。酷拉皮卡在这过程中感到被逐渐腐蚀的痛苦,出现在他视野里的银白色发丝正是剧毒的水银,当那银白色流淌到他皮肤上,他的身体便忍不住战栗。
快感和痛苦其实是一样的,都无法用自制力加以抗拒或者消除,只能被动承受。即使想清楚这一点,酷拉皮卡依然无法冷静对待。
酷拉皮卡本可以拥有主动权,不必忍受默尔丝对他的完全主导,但他更厌恶抚摸亲吻仇人的身体,他甚至不想多看一眼。
最终,他落入了与理智背道相驰的被动境地。
仇恨既是动力,又是阻力,他太感情用事了,所以接连失态,一败涂地。
在头脑中匆匆略过那几次混乱不堪的床上故事,酷拉皮卡的回忆来到了最后一次见到默尔丝的时候,他们一同参加晚宴。
全世界黑帮的十位最高领导人“十老头”死后,为了推举新的领头人,各个集团开始内战,互相抢夺或者吞并对方,以及拉拢合作伙伴。简而言之,这场晚宴的本质,就是“拉帮结派”。
为了在黑帮世界里站稳脚跟,便于看清形势,酷拉皮卡必须不徇好恶,主动参加此类应酬。
由于默尔丝从未在外影响酷拉皮卡的工作,只是充当安静的摆件……回想起来,酷拉皮卡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大意与天真。
他丝毫不记得默尔丝在晚宴穿的什么,他刻意不去关注这些无关紧要的地方,他专心地关注周围,逐一对照他脑内的情报,将各个组织人物的关系网进行整理、推断。其他人也在观察,有人就在谈论酷拉皮卡身为“区区一名新人保镖”,趁虚而入,成为诺斯拉家族实际掌管人的事情。
他依稀记得默尔丝抱怨说不喜欢化妆。他不明白默尔丝为什么抱怨。他没有要求默尔丝的着装,只要默尔丝穿着得体,就算默尔丝穿着平时工作的西装,不做任何打扮,作为他的保镖出席,他都无所谓,别妨碍他的工作就行。
默尔丝为什么化妆?酷拉皮卡想起,女人出席晚宴时化妆,是默认的礼仪。对于一向不化妆的默尔丝来说,选择化妆大概是工作时的素养。
“我不喜欢单方面要求女人的规则。”作为宴会女伴的默尔丝,挽着酷拉皮卡的胳膊说,“而且这场宴会好无聊。”
“……”酷拉皮卡只希望她闭嘴,于是回应了她,“我以为你不会遵守规则。”
“嗯,你说的对。”默尔丝说。
酷拉皮卡答话时没有看默尔丝,不知道她是什么表情。下一刻,默尔丝忽然搂住酷拉皮卡的脖子,仰头亲吻酷拉皮卡。
众目睽睽之下,酷拉皮卡不能自乱阵脚,让旁人看笑话。他皱起眉头,忍着没有推开默尔丝,还单手扶住默尔丝的腰。
他尝到唇彩的味道。
幸好默尔丝似乎不打算真的叫他难堪,两三秒后,结束了这个突如其来的吻。
“你想做什么!”酷拉皮卡的手仍贴在她的腰部,两人的动作看似是情不自禁的亲热,实际上酷拉皮卡的声音里全是质问,严厉得近乎训斥。
“你这么讨厌我吗?”默尔丝小声说,好像不能理解。
无论她真心或是假意,酷拉皮卡都认为她说出这种混账话就是脑子有病。
酷拉皮卡手上没有用力,默尔丝微微一动就脱离了他的怀抱,然后默尔丝径直往餐桌那边走,酷拉皮卡停在原地,盯着默尔丝的一举一动。
桌上的自助餐至今无人享用,人们都忙着处理关系,没人想过用餐的事情。默尔丝是唯一对此感到可惜的人,她一样一样地品尝。
食物都很小巧,一口就能吃下。
她专心咀嚼无人问津的食物,没有做奇怪的事情,倒是酷拉皮卡看久了,觉得有些疲劳,于是将大部分注意力移到周围,期间还应付了想要探虚实的好事者。
默尔丝觉得无聊,酷拉皮卡何尝不是呢?酷拉皮卡同样讨厌这些应酬,就像讨厌勒紧的领带。他真想扯下领带,扔掉西装外套,去外面透透气。
“不好吃。”是默尔丝抱怨的声音。
她的声音格外清晰,因为四周陡然安静了。
酷拉皮卡仿佛从梦中惊醒,朝默尔丝的方向望过去,看到更远的地方,宴会主人的衣襟刚刚沾到的奶油。
“不好吃!”默尔丝坐在餐桌边上,黑色礼服裙下的双腿白得刺眼,她表情认真,举起一只拳头抱怨,“不好吃!”
比起挑衅,她的行为更像是在发神经。酷拉皮卡想。
但在其他人眼里,一个真正的疯女人不可能打扮得光鲜亮丽,而且她那么漂亮,这种挑衅应该是在故意吸引对方的注意力,哗众取宠。
默尔丝的攻击性被众人刻意忽视的情况下,宴会主人的死亡变得轻而易举。
对于默尔丝的挑衅,宴会主人作出什么回应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接下来被默尔丝藏在奶油泡芙里的微型炸弹炸死了。
那是延迟爆炸的炸弹,酷拉皮卡看到默尔丝无声地动着嘴唇,之后酷拉皮卡明白她是在读秒。
宴会禁止携带武器,不,有武器也不会有什么改变,她简直是一台杀人机器,眨眼间就杀了数人,到处飞溅的鲜血染红水晶吊灯,暖色灯光蒙上一层血色。护卫们举枪射击,吊灯砸到地板上,和血混到一起。
门没有锁,有一些人成功跑掉活了下来,剩下的成为尸体永远留在宴会大厅。
酷拉皮卡试图阻止她,但她杀人的速度更快,当酷拉皮卡能够接近她的时候,宴会大厅里已经没有其他活人了。
“哈……哈哈……”默尔丝站在楼梯扶手上,笑得肩膀颤抖,弯腰捂住肚子。
“酷拉皮卡。”她停止发笑,意义不明地叫了一声他的名字,然后破窗离开。
今天是默尔丝离开的第五天。
酷拉皮卡根本不愿意想起默尔丝,但默尔丝正在给他制造麻烦,默尔丝没有放过那些幸存者,不断有黑帮人员的死讯传出。时常跟随酷拉皮卡的默尔丝等同于他名片的一部分,也就是说,默尔丝的所作所为会被当作酷拉皮卡的指使,当作诺斯拉家族的态度。
在争夺领头人的黑帮集体混战中,默尔丝的举动无异于宣告了诺斯拉家族积极参与夺权的意图。枪打出头鸟,根基不稳的诺斯拉家族很容易首当其冲,变成头号靶子。
事已至此,酷拉皮卡不得不放弃最初低调生存的策略,转为摆出强硬姿态的策略。至于默尔丝何时停手,酷拉皮卡无法预测。
她不可能杀掉所有黑帮吧?酷拉皮卡想,但又有些不确定,所以他一直没有放弃联络默尔丝,同时暗中追查默尔丝的下落。
是啊,默尔丝当然不可能杀掉所有黑帮,她没那么勤劳,有些人根本不是她杀的,是被浑水摸鱼的家伙栽赃到了她的头上。默尔丝不在乎这些,虱子多了不怕痒嘛。
第一天,默尔丝比较有兴致,第二天随随便便,第三天就开始休息,躺着享受上门服务了。
伊路米将一枚1戒尼硬币放入兔子存钱罐里。
[婚前契约(269/999)]
尽管酷拉皮卡深感这些日子备受默尔丝各种意义上的折磨,但默尔丝其实也有些累了,每天扮演十足的反派BOSS角色,琢磨反派BOSS角色的标准发言,装出一副高高在上,一切尽在掌控的样子,那可是需要额外耗费心力的。
毕竟,我充其量就是个杂鱼反派角色。默尔丝有自知之明。
离开酷拉皮卡,不用维持反派BOSS人设,不用提防酷拉皮卡锁链攻击的默尔丝,感到别样的自由,甚至不想再回去看酷拉皮卡那张苦大仇深的臭脸。哦,不好意思,那是当然的,酷拉皮卡怎么可能对仇人有好脸色呢?
反正酷拉皮卡是已经收集过的角色,就这样放着不管也无所谓了吧。默尔丝想。
“姐姐……”投币式全自动按摩椅,不对,是伊路米在发出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