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又有军报传来,不过这次是从南安道那边来的。原来驻守南安道的将军一向克扣军饷,江固还未走时,他倒是拉了几车白花花的银子出来,可江固人一走,又将那银子原封不动地给拉回去了,就这么“一来一回”彻底激怒了下面的将士,于是,又乱了……
刚被封了骠骑将军的童辉大义凛然地站了出来,主动请旨安抚军心,道是:“食君之禄,当分君之忧,况童氏一族,得龙恩庇佑,理当保家卫国,巴拉巴拉巴拉……”
季泽当下十二分动容,于是大笔一挥,封了人家做安南将军,赐了不小的阵仗,让人南下去了……
如今西卫城叛乱,东连境上敌军虎视眈眈,连南安道上都军心不稳了,至于北边的封王,应该是从未安稳过的吧?
童辉却在此时南下,代天子抚慰军心,看来南北呼应眉目传情是免不了了。可而东西相望两面的江祝昌、江固大军又受牵制,脱不了身。
所以,季泽眼下还真是四面楚歌了!
得出这个结论,陶晴一下子急了,毕竟边疆的情势确实与童嘉上辈子出入太大了,而这些又不是她陶晴能掌控得了的!
不过她心急须臾便散了,她这种只擅长“窝里斗”的人,都将眼下情形瞧清楚了,那经纬天下的季泽岂有一叶蔽目的道理?只是若他真的“见了泰山”,又如何会派童辉前往安南道?他事事防范自己老婆,又岂有信任小舅子的道理?
除非,他也在跟着玩那套十分流行的游戏:欲擒之,故纵之?
两日后,皇后大寿。因眼下外面正金戈铁马,这庆典,便跟着节俭了些,可即便是节俭,那也是葡萄美酒夜光杯,君不饮酒卿来催。
季泽这次难得的到场很早,人刚齐,便携着童嘉上了主座。趁着说祝寿辞的时候,陶晴才起身看了这对真正“貌合神离”的夫妻一眼,便坐下了,两耳不闻桌外事,一心只看纱衣舞。偶尔从眼角往上面瞄一眼,心下便跟着敬佩得紧,因那两人轻轻松松便营造出举案齐眉的氛围。
一曲即将终了时,陶晴又往上面扫了一眼,见童嘉亲自斟了酒,双手递到季泽跟前,可季泽接过来时,目光却掠过酒杯往陶晴这边看了过来,皇后的目光便也跟了过来,惊得她忙别开脸去,这样的场合,当真还是不要抢了主角的风头招人嫉恨的好。
不过今日还真没有人敢明目张胆地嫉恨她,好不容易才被放出来的明锦,这次竟好像真的吸取了教训,转了性,全程安安静静,十分的含蓄且低调,与平日里的她简直判若两人。
煎熬了一个时辰后,这场节俭的豪华宴会总算是收了场,皇上与皇后先行离开,大家才散去。
陶晴带着春雀夏羽慢慢往黎晨殿的方向晃,心中无限感慨,边关此刻剑拔弩张,宫中暗箭明枪,想来还是寻常百姓家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日子最舒服啊。
透过那半掩的窗棂,季泽看着她慢悠悠进了黎晨殿的大门,看着她唏嘘落寞的样子,心中十分愉悦。
陶晴晃到廊下,却没看见小白,想来是已进了屋,便跟着进来,却不想榻上竟坐了一尊大佛,小白十分乖巧地躺在他旁边。她一路走来都不闻人声,如今看到他大摇大摆地坐在那里,禁不住怔了一怔。
季泽抬起几上的那只手,远远朝她轻轻勾了勾,问:“爱妃这个形容,莫不是被朕给惊喜了?”
有惊无喜好不好?陶晴直走到他跟前,才要行礼,却被牵了手,便不答反问:“皇上此刻怎坐在这里?”
季泽轻咳了一声,皱眉道:“刚到,因今日还没有来黎晨殿,没见过爱妃总觉不安心。”
陶晴见他似是被什么呛到了,忙让人上茶来。
季泽却起身,放开她的手,道:“如今见了,便安心了。”走到了门口,忽又顿足,也不回头,只问:“若有人要杀小白,爱妃当如何?”
为了肉垫,那自然是要拼命的!当然,拼掉的是别人的命,可要是对方是你的话,就……想到这里,她立马防范地后退一步,直直看着他,防范的意味甚浓,问:“皇上要杀小白?”
季泽回首,看到她那个架势不由微微笑了,丢下一句“朕知道了”,便大步流星地去了。
这问题还真是没头没脑啊,陶晴回身走到榻上,将小白拽进怀里,蹂躏肉垫。可今日的小白脸上竟有那么几分泣然的样子,精神也十分消沉,萎靡不振。莫不是生病了?她将它抱进怀里,有一下没一下地给它顺额上的细毛,姑且算是一种安慰吧
她拍着小白,自己却有些昏昏欲睡了,听见门外有人叽叽咕咕地说这什么,未几,夏羽便掀帘进来了,站到她跟前道:“娘娘,坤和给刚刚被围了!”
陶晴被这话惊到了,睁开眼睛,问:“你说什么?”
“琳琅宫被围了,刚刚的事,是皇上亲自下的令,说是为了保护皇后娘娘。”
陶晴皱眉,问:“可是真的?”
夏羽点点头。
季泽到底是如前世那般抢先下了手!
可童嘉明明早有防范,季泽又如何“得到”造反的证据呢?!
不待她想清楚,温良却急急地赶来了,道是皇上传晨妃立刻去御星殿接旨。
陶晴皱着眉,心中更加混乱了,不说季泽从未宣她去过御星殿;就算是接旨,也该让人把圣旨带到这黎晨殿中来;关键是他离开不过两刻钟,有什么话当面不能说,非要下圣旨呢,又是再这样的关头?
可既是温良亲自来传,就只能跟着跑一趟了,但在路上,她还是忍不住问:“温总管可知皇上传召所为何事?”
温良:“娘娘到了即知。”
……
温良既是来接她去御星殿,自是走在前面,可他脚下生风,步子奇快,陶晴也不好怠慢,等看到御星殿的大门,直觉得一路都是像拖死狗一样被拖来的。她在门外深喘了几口气,才跟着进去,进门走了不过四五步,两腿却凝住了。
屋子里静得出奇,气氛严肃得仿佛凝固了起来,还有□位老医官站在那里。
□位老医官齐齐出现在御星殿里!那季泽……
她不敢再想,两眼死盯着垂着纱帐的龙床,脚下的步子不觉有些急,急得有些紊乱……
她只疾走了两步就顿住了,因为季泽发话了!他的声音隔着隐约帐幔穿过来,大概身体已非常虚弱了,再被那薄纱一挡,那些个字顿时变的极其轻飘,好在他低沉的气势还在,一句话穿过来,却是十分清晰的:“晨妃江氏跪下听旨!”
纵使陶晴不明所以,也知道情势危急,只好强压着心中焦虑,皱眉跪下。
“即日起陪驾御星殿,无谕不得踏出殿门一步!”他停下,似是轻轻吸了口气,才继续,“并主殿内一切事务,御星殿中人当以其号为令,违者斩立决!”
若不是万不得已,季泽绝不会将自己的寝宫交于她!那他的身体到底如何了?!
陶晴脑中早已经不是一团乱麻了,只觉的一大块东西压在那里,明明被挤得满满的,却又什么都没有,只知道俯首领了旨意。
季泽的声音又传过来了,却只有两个字,他道:“起吧。”
她缓缓起了身,却再没等到只言片语,那群花甲之年的老太医看到如此情景,忙又扑将上去,施针的施针,喂药的喂药。
陶晴只能远远站着看,看到最后,眼中只剩一群乱糟糟忙碌的影子,和许多天前众人在围场手忙脚乱的一幕重合起来,可到底还是模模糊糊,看不真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