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也看到了。我如今脱身不可能,旁观不可能,只能入局——入局便要有入局的章法。相帮朱青庐不可能,一则此人日薄西山,二则此人以一己之私倒行逆施,我绝不能助纣为虐。至于秦观——”穆遥笑一声,“朱青庐一倒,西州必定是他肉中之刺。为今之计,只能扳倒秦观,才能在朝中谋一立足之地。”穆遥站起来,“我虽不害人,也不能为人所害。”便郑重一礼,“请将军帮我。”
胡什里忽然笑起来,“穆王在这种时候来我这,我本已打算豁出去,无论如何看在穆王面上,为朱青庐出一回手——万幸穆王明辨是非。”
穆遥皱眉,“将军何意?”
“朱青庐之所做所为,我说不出口。穆王若要我帮他,我也不敢不听。穆王不我某为难,我怎能叫穆王为难?”胡什里扑地跪下,“穆王行事,某愿为先锋,必替穆王拿下中京戍卫!”
“将军如何拿下?”
“纳什里乃百战之余,没有花巧手段,时机一到,穆王只一声号令,某立即击杀杜奇天,控制中京戍卫!”
胡剑雄击节赞叹,“不愧陛下亲赐‘威武大将军’,大将军威武。”
穆遥点头,“既是击杀杜奇天,需以奇胜,将军现时仍需蛰伏,不叫外人看出底里。”
“是。”胡什里点头,“中京戍卫不足为惧,崔沪也不行了,穆王需留心田世铭和萧咏三,萧咏三掌着内三城,若叫他胁天子令诸侯,穆王便难受了。”
“将军有何计策么?”
“杀。”胡什里漫不经心道,“穆王一声号令,我这便亲自动手。反正现在朱青庐正同秦观斗作一团,人死了,秦观必定寻朱青庐去。”
穆遥摇一摇头,“萧咏三武艺非凡,为人又极警醒。田世铭——毕竟同我有同窗之谊。”
“穆王休得一念之仁,某出手,手下绝无活口。”胡什里站起来,“穆王不要在此久留,先回。田世铭既然仍在两边观望,先不管他。十日之内,某先杀萧咏三,再杀齐聿——穆王静侯佳音。”
穆遥一个激灵,“休动。”
胡什里皱眉。
“文臣成不了气侯。”穆遥恐他不听,正色道,“齐聿正审朱青庐,他一死,难道要朱青庐逃出生天?扳倒秦观也要等他先弄死朱青庐,急急出手,反受其害。”
胡什里恍然大悟,“幸亏有穆王教诲,差点叫某犯下大错。”
“萧咏三也不用你管。”穆遥道,“一则中京戍卫重中之重,不容错失。二则你外貌特征过目不望,不要轻易出手。萧咏三我另外设法。”
“是。”胡什里应一声,“穆王速归。”
穆遥二人从隐蔽处走,离开戍卫营。胡剑雄道,“胡什里族中百余残户都在西州,以他同西州的渊源,穆王说什么他都是要听的,穆王何需如此?”
“你懂什么?”穆遥道,“胡什里这种人,不能叫他心服口服,给你卖命也有限。他在中京戍卫许多年,给秦观出过一分气力?”
“那倒是——这人主动起来也是真主动,”胡剑雄道,“差点叫他主动把晏海侯暗杀了。”
穆遥皱眉,“以后齐聿出门,多多带人跟着。”
“是。”
二人从南门悄悄回京,刚过一家古董铺子,掌柜立在门上看见,连使眼色。胡剑雄拉着穆遥入内,七里八拐入里间,掌柜磕头,“穆王休回,朱相今日带人,先闯了中京王府,又闯了红叶别院。”
胡剑雄咋舌,“朱相这是狗急跳墙了呀?”
“你回,我出去躲躲。”穆遥一摆手走了,独自往赵砚处走一回。赵砚得到消息悄悄跑回来,看见她便笑,“就知道你这种时候绝不会去郊亭,果然——躲哪去了?”
“我躲哪你不知道?”
“我不知。”赵砚道,“今日朱相真是一绝,直接带人闯了你的老巢,搜了个底朝天——你倒好,跑我这儿来了。”越说越笑,“是刚好不在家,还是你压根不住别院呀?”
“我不住别院能住哪里?”穆遥正色道,“不是来找你了吗?刚好不在家。”
“我不背你的锅。”赵砚道,“这都正午了,你找我能找一早上?”便招手唤侍人,“午间丰盛点,我有客人。”
穆遥一直等侍人走了才问,“案子怎么样?”
赵砚“哇”一声,“你今日没去兰台真是可惜——齐聿把朱相一族男丁尽数拘了来,这也罢了。朱府旧宅从户到县,从县到州,一条线上的田土长官,小到文书,大到州府省台,一个不漏。分头关押审问——连对个口供的机会都不给。”
穆遥笑一声,“这许多人,即便给机会对口供,也难对得严丝合缝。朱相这一回……可是难啦。”想一想问他,“你若是朱相,如何脱身?”
“难。”赵砚摇头,“你大约还不知道,光已知情况,一个县里,非只田土,河阜商户,无一不是朱相私产。这还只是县里——州府什么情况,不得而知。看齐聿敢把州府一众人尽数拘来,说不定——”连连摇头,“这是通天之胆呀。”
“若非难上加难之事,怎么会问你?若是你,如何脱身?”
“若真是我……勉强有二策。”赵砚道,“上策寻北境胜战之主,入宫陛见,一携胜战之功,二携北境之军,威逼诱哄陛下,陛下一向看重战功,说不得主动退了田土,便罢了。但这一策已然是不行了——你躲得比秦观还远十倍呢。”
穆遥一笑,“接着说。”
“下策立刻同族人分割,族人之罪,不累及朱相。从此休生养性,以期卷土重来——这一策能不能成功,便要看老祖宗容不容得他。”
“那必是容不得。”穆遥摇头,“赵砚,你这点水平,不大行呀——”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把王土据为己有——这么大罪过放着,我能有什么法子?”赵砚说着,眼珠子一转,“有一个人另有一策,你若想知道,问他去呀?”
“谁?”
“齐聿。”赵砚笑道,“今日在兰台议论此事,他说其实还有一策,但是不肯告诉我。叫朱青庐知道,鱼死网破,中京各世家难逃一祸。你我二人都是世家子,既是于我等不利,不肯说我就没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齐聿为什么同你说这些?你俩交情到这一步了?”
赵砚尴尬一笑,“毕竟是同窗嘛——穆遥,要不要与我同去问他?”
“去哪问?”
“今晚在冷湖画舫,兰台御史丞请上官吃酒……我还真挺想去呢——”赵砚神秘道,“你不想看看,齐聿那正经八百的模样,欢场中是个什么作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