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遥心下一沉,向阮殷道,“你自去忙,不用送我。”
阮殷做一个揖便走了。平安道,“奴才无用。”
“怎么了?”
平安便往外头门房指一下,“醒了一定要过来,一直在那等穆王,既不让我等通禀,又不肯走。”
穆遥一滞,“什么时候来的?”
“昨天夜半。”
此时已是第二日。穆遥瞬间头痛,“你去传轿,让宫外头备车,我这便带他回去。”
“深夜出宫——”
“怎么?”
平安不敢多话,自跑去传轿。
齐聿在门房里头,人家正儿八经看门的只能守在外头,看见穆遥便行礼。穆遥道,“今日事可知怎么说?”
那净军极其机敏,“穆王昨日同阮统领来此公干,晚间一人出宫。”
穆遥点头,开门进去,抬头便见齐聿坐在地上,侧身靠着山柱。屋里已是烧了三个火盆,还特意地给他裹了厚厚的一条毯子。即便如此,齐聿仍是垂着头,缩着身子,怕冷一样。
一室悄寂,唯独火盆一点哔剥之声,和男人病中沉重的鼻息。
穆遥一时生恼,一掌拍在他肩上。齐聿悚然一惊,睁开眼看见她,拼了命地爬起来,攥住她,“为什么又扔下我——你怎不叫我?”
穆遥同他说不清楚,“我有公干,你一个病人,我叫你做什么?”摸一摸他身上滚烫,“齐相好歹珍重些,一日一日地闹,拿药当饭吃,好有意思吗?”
齐聿好脾气地由她教训,一言不发张臂抱住她。
不一时平安带一顶软轿进来,“穆王,车已在宫门外候着了。”
齐聿恍惚听见,越发抱得紧一些,“休想叫我走——我决计不走。”
“你不走留在这里过年?”穆遥哼一声,同平安一左一右扶他上轿。轿中寒冷,齐聿又在发热,生生激得一个机灵。穆遥便解下大氅密密将他裹住。正欲撤身被齐聿死死攥住,“别扔下我。”
“我就在外头。”
齐聿摇头,“不行,你别走——”
穆遥无可奈何,只能倾身上轿。软轿并不阔大,两个人在内齐聿几乎便是挂在穆遥身上。他只觉满足,搭在穆遥肩上昏睡过去。
很快出宫门换车,齐聿颠簸中勉强醒来,后知后觉,“穆遥,净军的事……了结了?”
马车里空阔许多,穆遥腾出手将他塞入被中,挨着他合身躺下,“我们玉哥病着,我不敢不了结呀。”
齐聿微觉羞愧,又心生甜蜜,半边脸埋在被中,只露着一点眼睛,“你要做什么,同我说不好吗?我可以——”
“你既是这么大能耐,以后别生病便。”穆遥一语打断,“别说话,睡一会。”
齐聿依言闭目。他身上无一处不难受,心下却是说不出的安定。马车摇晃,他渐渐糊涂起来。他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不想管,只想一直攥着穆遥。每一次他从昏睡中撑开滚烫的眼皮,心中只一件事——便是寻到她,再苦苦向她哀求,“你别走,别嫌弃我……别不要我……”
但他恍惚的神志不能容许他听到答案,只能在筋疲力尽中无奈地昏睡过去。
穆遥换一条凉巾子,抬头道,“好像不大热了。”
余效文正忙着在齐聿虎口处入针,冷笑,“如今这样,退了热又怎样?你再气得他吐两回血,好办丧事了。”
穆遥大怒,等针炙了结,便打发余效文回家过年。余效文不理她,好歹又守了一个时辰,齐聿醒来同他作别。
齐聿熬过几日烧热,筋骨绵软,深身乏力,整个人极其地迟钝,余效文走了许久才后知后觉,“效文先生走了?”
“走半日了。”穆遥正在案边盛粥,“大年下的,齐相好歹疼疼人,将就同我混吧。”
齐聿又恍惚半日才有反应,“那我要一直同你混。”
穆遥扑哧一笑,往粥里添一匙蜜,走回去扶他靠在大迎枕上,喂他吃粥。
齐聿连张口都觉乏力,好在那粥极其软烂,入口即溶。即便如此,他吃过两口仍觉疲累,勉强道,“穆遥,我不想睡。”
“张口。”穆遥又喂过一匙才道,“为什么?”
齐聿张口含住,半日才道,“我第一回 同你过年,没能一块守岁也罢了,难道睡过一个年节?”
“你想做什么?”
齐聿昏昏沉沉又吃过半碗才道,“小时候过年,要去走庙会的……还要粘糖人——”
“你这模样去粘糖人?”穆遥道,“吃过粥睡一觉,等能走动时,我带你去。”
“不。”齐聿固执道,“除夕我都没与你一同守岁,初五庙会不能不去——今日是不是初五?”
“再一个时辰就初六了。”穆遥没好气道,“守岁时你与我一处,什么也没错过,安生睡你的觉。”
“当真?”
“当真。”穆遥喂过最后一口粥,放下碗,“就在净军值房里,宫里放的好大炮仗,震天响,不记得了么?”
齐聿茫然摇头。
穆遥浸一条巾子同他擦过脸,合身上榻,挨着他躺下,“外头点了一天的烟花,照得人眼睛都花了,齐相不记得,我可记着呢——睡一会儿吧,我也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