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又不是真的那个样子。”穆遥漫不经心应一句,掌心贴在他发顶,一点一点捋过齐聿黑而长的发,“借这机会,断了药,将养身体,麟台等你回去主持大局。”
“好。”
“等到春暖花开的时候,咱们就成亲。”
“……好。”
“明年过年,带你回西州,那里的焰火比中京好多了。”
齐聿眼睛倏忽一亮,“真的?”
“假的。”
齐聿双唇抿作一条直线。穆遥把温着的药粥拿过来,“咱们齐相若乖乖吃粥,也不是不能商量。”
齐聿不动,枕在膝上仰面望她。穆遥极其识相,舀一匙递到他口边。
小猫从帷幕之后探一下头,“喵”一声叫。
齐聿皱眉,“叫它走。”
“大人好大官威,安生吃你的粥吧。”
……
这一日过去又四日,期间齐聿第一回 药瘾初过,第二回药瘾未至,时日安稳,便走得飞快,每每睁开眼,随三餐接踵而至,倏忽一日时光流走。回想时除了吃粥,便是睡觉,偶然清醒同穆遥说些闲话——却也说不了什么,总在令人软弱的缠绵中失去神志。
如此好景,惜乎短暂。第五日东天未明,齐聿便已在烈火烧灼一般的疼痛中醒来。身畔枕褥冰冷,穆遥不在身边——不知走了多久。
齐聿大是庆幸,趁着一丝清明尚存,忍下刻骨的剧痛,穿过帷幕往后去活石泉房。这一回发作与前回格外不同,上来便钢刀刮骨,兼连野火漫天。
齐聿艰难地在夹道中蹭着往前走,每动一下,都觉每一个方寸的皮肉都在崩裂,他只想尖叫,残余的理智告诉自己这里离内庭太近,他不能叫出来,不能让穆遥听见。
仍旧跌跌撞撞往前走。
堪堪捱到泉房门口。药童刚刚换过泉中药草,抬头便见齐相如一头濒死的凶兽一般冲过来,身形不稳,脚步踉跄,仿佛下一秒就要崩裂。
药童忙放下药篮,赶上前扶住,初初触及手臂,便觉掌下皮肉仿佛自有生命,突突直跳。他惊叫一声,“齐相,可是又发作了?”
齐聿一手掀开他,“滚……滚——”
药童同他对视,才见齐相一张脸已涨作紫红,眼睑嘴唇鼻翼,每一处都在不受控制地跳动——平日里清俊夺人的模样消失无踪,此时看着浑如地狱里出来的一只恶鬼。
他直往里闯,却在门槛处绊一下,扑跌在地。药童忙又上前,扶一下便觉他超乎想象地轻,索性连扶带抱拉起来,不顾挣扎,将他拖入泉池之中。
热泉漫过僵裂的皮肤,疼痛便模糊起来。齐聿抓回一点神志,“你出去。”
“齐相,我去通传殿下?”
“滚——”
药童只好出去,毕竟不敢去寻穆遥,便跑去寻余效文。余效文还没起,趿一双鞋提着药箱走,“殿下可知道了?”
“齐相不让。”
“糊涂。”余效文骂一声,“去泉房守着不叫出事,我去寻殿下。”便往内庭去,半日不见人。好歹打听了,一直寻到小书房去,刚到门口便听里头说话,“赵砚知道了吗?”
“知道了。”是胡剑雄。
余效文也不招呼,直接走进去。穆遥看他一眼,仍向胡剑雄道,“去查,谁写的,在什么地方刻印?写这个的人,连着刻印场主,一概拿下!”
胡剑雄向余效文点一下头,又道,“仍然如雕刻罪像一般处置,关押一个月吗?”
“关押?”穆遥冷笑,“哪里有那么好的事?罪像是我给这些不知底里的做工人一次机会,如今他们既然已经知道齐聿的名声动不得,还敢来招惹——那便是自寻死路,我当然要成全他们——查出来东御街弃市。”
余效文一肚子话咽下,“殿下,发生什么?”
穆遥将手中一页纸掷过去,“你既是齐聿的大夫,你知道一下也好,不许在他面前提——这东西,如今在中京城里,被人撒了遍地。”
余效文拾起来,标题一行大字《兰台大夫艳事录》,他心下一沉,匆匆扫一遍,指名道姓地写了兰台掌事齐聿同许尔芹在冷湖的一段艳遇。书写之人文采非同一般,把二人枕褥间事写既活色生香,又是下流至极,细看不堪入目,又叫人怦然心动。将那张纸团作一团,“不逼死齐相,他们不会罢手。”
“是冲着齐聿来,但也不只是他。”穆遥道,“齐聿不在中京,这一手,逼的是赵砚——门阀之中,女儿家声名如同性命。”
胡剑雄道,“穆王,文章里除了杜撰的艳事,时间地点人物无一不错——朝中定然有人做怪。”
“查。”穆遥道,“罪像的事查得怎样?”
“石场主已经查到且关押,审了幕后主使,听石场主描述应当是哪一府的管事,没有半点明显特征——难查。”
“东御街诸王诸相府呢?”
胡剑雄为难地搓手,“没有像样的名目,入诸王诸相府更加艰难——”
“缉盗。”穆遥道,“传国宝物遗失,从我府开始查,诸王诸相府,一个也不许漏!”
胡剑雄越发为难,“故太傅府邸也在东御街,太傅遗孀赵夫人住着,难道也要查吗?”
“杨太傅?”穆遥沉吟,“罢了。”
“是。”
“限你三日,写这个东西的人,刻印场主,少了一个,你这个总管不必做了。”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