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遥百思不得其解,“怎么祸乱?”
“滥施恶法,罪大恶极,还——”
穆遥一抬手阻拦,“什么恶法?”
“此人在麟台施恶法,乡野之间无一日安生,不是恶法又是什么?”
“你是哪一户世家?”
“我并非世家。”书生道,“我家世代务农,为秦王殿下之邑户。秦王殿下恩德泽于我家,齐聿凭什么要我归于朝廷?我不服——我不归——”
穆遥目瞪口呆,“你家既为邑户,田赋一份缴于秦王,一份缴于朝廷,施新法,只需纳一赋,便连秦王也与庶民同等,服徭役,纳丁税,于你有何损伤处,你要骂齐聿?
“此乃圣祖钦定之圣法,殿下怎能枉加评断?可是受了齐聿那厮蛊惑?”书生捶地大叫,“圣祖平天下,立圣法,一字不可更改,齐聿那厮丧心病狂,殿下国之栋梁,怎能听他妖言?那厮竟然胆敢命秦王服徭役纳丁税,殿下金尊玉贵,怎能与泥脚子们一同做工——”
“秦王不肯做工,他有银子,缴银钱代徭役不是就是了,用得着你为他操心?”
书生捶地大怒,“此乃奇耻大辱,秦王殿下何等样人?怎能为佞臣以恶法羞辱——”
“行了行了行了,滚吧。”穆遥摆手打断,吩咐侍人,“糊涂东西,拉下去弃市。”
书生被“弃市”二字吓得发木,呆坐原地,连反抗都想不起来。正在侍人扑过来时,身后一个男人的声音阻止,“且慢。”便见一名身形瘦削的年轻男人立在门内,身上松垮垮挂着一件薄薄的白色中单,瘦得离奇,风儿都吹得倒的模样。
穆遥回头,“你怎么醒了?”见他要走过来,皱眉,“不许出来,回去躺下。”
齐聿果然不动,却也不肯回去,站在原地同她僵持。穆遥拿他无法,走过去道,“屋子里笼的地龙才暖和,你就这样出去,冻不死你。”
“外头是谁?”
“一个到处说你坏话的人,我闲着无事,拿来问一问,已经问完了。”穆遥挽住他,笑道,“齐相可算是大好了,都有心肠问这些俗事了。”
书生一惊,“他——他——就是齐聿?”
“齐聿是你叫的?”穆遥头也不回,“外头站着的人都死了吗,拉下去弃市!”
“别杀。”齐聿攥住她,“让我问问。”
“一个糊涂东西有什么好问?”穆遥哼一声,见齐聿满面倔强,叹一口气,回头道,“押下去关着,等齐相大安以后问过再杀。”
侍人直接往书生口中塞一只麻球,左右拖着走了。
齐聿抿一抿唇,“我是说……我现在问问。”
“休想。”穆遥扶着他回去,推到地榻上躺下,“再叫那糊涂东西气出个好歹,我前头工夫都要白费——你想问,且等大安吧。”
齐聿伏在枕上,久久道,“我只是没想到……连邑户都在骂我。圣祖也是人,他便全然无错吗?王相金尊玉贵,不当服役,庶民便天生低人一等么?”
穆遥沉默。
“是我无能。”齐聿翻转身体,背对她,“好一场碌碌无为,到头来只余一身骂名——”
“齐聿。”
齐聿抖一下,只不出声。
“这一件事是故太傅要做的——你做错了,故太傅也做错了吗?故太傅为此事殒命,他也无能吗?”
齐聿坐起来,“你在说什么?”
“先问你在说什么——”穆遥冷笑,“你自怨自艾,以为骂的是你自己?错,你在辱骂故太傅!”
齐聿瞪着她,一张脸憋得通红,难以置信道,“穆遥,你这是在骂我?”
穆遥绷着脸一声不吭,同他坐在原地对峙。齐聿渐渐无法忍耐,拖住穆遥手臂,轻轻搭在她肩上,“你又骗我。”
“什么?”
齐聿在她肩上蹭一下,“你说了……戒药期间我想怎么闹都行——全是假的。”
穆遥一滞,忍不住笑起来,“如此说来,好像真是我的不是。”张臂拢住他,“齐相大人,你有时候说话太让人生气。”
齐聿“嗯”一声,又道,“穆遥,我不是自怨自艾——我有时候会想,我是不是真的做错了。”
“为什么?”
“我并没有治世之才,以我一厢情愿,可能真的没有办法完成变法。”齐聿道,“老师也许看错了——能够完成这一件事的人,不是我。”
穆遥并不应声,“故太傅府上送了一封帖子来,后日是故太傅七十冥诞,让你去主祭。”
“赵夫人?”
“是。”穆遥道,“罪像的事夫人已经知道,冥诞请你主祭,应是以故太傅之名,为你撑腰。要去吗?”
第107章 太傅遗孀 秦沈?
齐聿沉默地坐着, 双手绞在一处,用力到发白。
穆遥不理他,也不催他,把温着的药粥取过来, 用木匙喂他吃。齐聿木木地吃两口, “你想让我去吗?”
“不想。”穆遥道, “我们齐相在戒药, 留在我身边,我才能放心。”
“那你为什么要同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