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他们离得很近,近得让他能够感受到静知心口的颤动,以及由内散发出来的那份悲伤与哀戚。
江萧转过身,深壑的眸光扫向了那几个披麻带孝的人,也许是慑于他的气势,与生俱来的那份王者风范与贵气,在他跨入江家门槛的那个时候开始,那几个气势汹汹的伤者家属也都僵在了原地,一句也没有再说,只是静静地等待着。
因为,鸡蛋碰石头,谁都知道那样的下场是什么?大家又不是傻子。
“没买保险本来就承担一定的风险,我已经以社区的名义向政府提出了困难补助申请,这么大的火灾发生,让我们损失了不少的财物,甚至还伤及了几条人命,市里已经派人前来调查,再过两天,困难补助就发发放下来,发生这样的事情,大家都是不愿意的,静虎还小,现在下落不明,生死未卜,她们已经够伤心的了,当然,你们失去亲人的那份心情我也能够理解,黄佩珊女士作为静虎的合法监护人,理应赔偿你们家的所有损失,苏小姐,吵闹不是解决问题的根本办法,这是一个和谐社会,就算闹上法庭,这是天灾人祸,就好比是发生的交通机械事故一样,撞了人固然不对,可是,出事的司机赔不起那么多的钱,横下心来逃之夭夭,这种例子比比皆是,我不是帮着林家说话,如果你们要求合法的赔偿,我替林家承诺,不会少了你们半分,死者已逝,生者节哀,落土为安才是如今最重要的事情,你们也不想让亲人死不冥目吧?”
他的这番说到了这几个人的心坎里,几人低头沉默了一阵,那个死者兄弟抬起头来,勇敢地直视着眼前这个在e市政界绰绰的江检察官。
“你是林静知的老公?是黄佩珊是女婿,我们凭为什么相信你不会偏袒她们?”
“我这人做事一向讲究诚信。”江萧从黑风衣里掏出一张工作证递给了死者弟弟,苏月月的小叔子。
“这是我工作的地方,检察院的大门随时为你们开着,如果我食言,你们可以上门来找我。”
长满粗茧的黑手握着那张雪白的名片,看着上面的地址,想到了什么又说了一句:“那么,你觉得赔偿多少合适?”
“这得按照合法的程序走,我们大家都可以计算的。”
“好……好吧!”暂岂就相信他,因为,有了他检察官的身份,难道他们普普通通的老百姓家还怕了他不成?总之不给钱,到时候,可以与他耍泼耍赖,现在当官的,什么也不怕,最怕社会上的流氓地痞,因为,他们不讲法,不讲理,死缠烂打,让他看着就讨厌。
苏月月见小叔叔答应下来,这才挥了一下手,率先走出了林家的门槛,另几个人急忙弯腰将裹着白布的死人抬出林家的客厅。
苏月月一行人的离开,让黄佩珊松了一口气,暗自叹息女儿替她找了一位好女婿。
接下来,江萧替静知摆平了一切的事,还带着人去寻找静虎,一天后,静虎的尸体从十几米深的沟道里抠了出来,他的面容已经模糊不堪了,手里也被火炮爆得稀巴烂,一块块象开了冰口的血肉由于长时间浸泡在臭水沟里,已经变成了白刷刷的一片,看起来相当骇人,静知得到通知,赶去的时候,当她看到弟弟的尸体,即时感到一阵天眩地转,她就那样晕倒在了江萧的怀抱里。
不知道自己是几时醒过来的?掀开被单,起身下床的时候,静知感到自己身体整个软弱无力,她走到了窗台边,窗外漆黑的世界如她心口昂晦的幽冥,旦昔之间,她就失去了两个亲人,心口如有一把椎子在一下又一下地不停地刺着。
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了,光影一闪,房门复又合上,然后,那抹高大挺拔的身形走了过来,一把目光攫住了她单薄无助的身影,步伐在她身后停驻。
“他们要理赔多少?”声音很轻,如一入空气就破。“已经降到最低了……”沉默片刻,他又柔声唤着她。“知知。”
知道他要说什么,静知及时出声打断了他将要说出口的话。“江萧,谢谢你的帮助。”转过身,越过他身边,走到了床边拉开床头柜,就里面摸出一张绿卡,上面是她一年前当选香港小姐的奖金,380万元是她全部的积蓄。
一句简单的‘谢谢’,无形中,把她们之间的关系拉开了十万八千里,绕回到他身边,将手上的卡塞到了他的大掌里。“最后再帮我一个忙,把这笔钱给她们,如果不够,我还可以卖那枚皇冠。”
望着她冷漠、疏离的玉容,她眼眸里的哀伤灼痛了他的眼瞳,他很想帮助她,可是,她却拒他于千里之外,她的态度,再次提醒着他,他们已经离婚的事实。
五指收握,将掌心那张绿色的卡紧紧地攫住,不在乎棱形边角划伤他的指骨。“你走吧!”
这三个字让他黑亮的眼瞳急剧地闪烁,他知道她心里难受,失去了两个最亲的人,谁又能在短短之间放下,只是,在她最无助,最悲伤的时刻,他不想离开她,他想将她那单薄的身子紧紧地拥在怀里,薄唇轻贴着她的耳窝说:“知知,不要伤心,你还要我,我会永远地呆在你身边,陪着你笑,陪着你幽伤。”
只是,如今,他已经失去了说这种话的资格,削薄的唇掀动,他想说一句什么,终是没法子说出来,最后,在深深地望了她一眼后,迈开长腿走向了门边,高大的身形消失在门口之际,一句“保重”飘了过来,他头也不回地离去,静知死死咬住下唇,方才能控制自己不失声痛哭出来,玉手握住了窗户的一角,菊花玻璃外面,那高大的身形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她的视野里,另一支手缓缓抚上了自己平坦的小腹。
“孩子,今后,你只能跟着妈妈受苦了。”
是的,在她与江萧签下离婚协议书第二天,她就发现自己又再次怀上了他的孩子,上苍给她开了多么大的一个玩笑!她们分手了,她却再次怀孕了,她的孩子,她与江萧共同的孕育的骨肉。
☆、第91章 你已失去那样的权利!
无法承受失去爱子与老公的双重打击,黄佩珊气得差一点儿一口气咽不下,倒在了床榻上,凌晨五点是父亲与弟弟出殡的时辰,静知没有让母亲去上山,静知让会看风水的先生看了一处风水,将父亲与弟弟合葬,她想让弟弟永远地陪伴着爸爸,让没有过几天幸福日子的父亲永远与弟弟长眠于地下,灵魂升入天堂,让弟弟替她与静芸承欢膝下,让父亲享受天伦之乐,送葬的队伍很冷清,平时,黄佩珊因为个性要强,街邻街坊的关系并不是很好,她这个人又不太会待人接物,所以,林家出事后,来帮忙的人除了至亲的亲戚外,几乎是寥寥几己。
人烟的稀少让送葬的队伍看起来十分凄凉,稀薄的空气里缭绕着冷流,静知穿着一身黑色衣裙,两鬓别了一枚洁白的小花,定定地站在那个坑前,怔怔地望着民工将细沙与泥土用铁铲挑起,细沙与泥土从铁铲上纷纷飘落于红漆木的棺盖上,人生很奇妙,谁曾想到她与父亲,与弟弟之间的缘份居然是如此短暂。
她没有流泪,因为,泪已经流干了,她知道自己不能倒下,因为,母亲还要她来支撑,如果连她也倒下了,那么,林家真的就走到了尽头,一座斩新的坟墓在她的视野里一点一点地垒成,民工做完一切告辞了,坟头就只剩下她一个孤零零的身影,她就站在那儿,眼神呆滞,久久都没有离去。
死者已亡,生者节哀,谁都会说这样一句简单而平淡的话,可是,失去的逝世的,是她最最至亲有血脉关系的人,心,怎么能够不痛呢?俗话说,只有一世的亲情缘份,下一世,她与父亲,还有弟弟,如果真如佛家所说,人有前世今生,宿命轮回,即便是投胞再为人,下一世再相见,恐怕大家都是素不相识吧!
但是,生活总得要继续下去,林家旦昔之间就走掉了两个男人,独独剩下了两个柔弱的女人,她看着冷清的屋子,灵堂里还摆放着父亲的黑白照片,父亲和蔼可亲的面容,慈祥的笑容,是他唯一留给静知的纪念,他一向是一个宽厚大度的人,一生从不爱与人计较,从小到大,每一次,她做错了事情,母亲的严厉与他的温和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本是慈母的母亲扮演了严父的角色,而本是严父的父亲,比一般的慈母心更软,他从来都不忍心打她们三姐弟一下,即便是她们放了不可原谅的错误,这样的父亲更值得人怀念。
抬手推开了那道紧闭的门扉,母亲坐卧在床上,怀里抱着父亲的遗照,头发飘散,双眸里浸着眼泪,一向坚强的母亲真的被打倒了,父亲的离开对于她来说,相当于是整个世界都墙推瓦倾了。
“你爸说,他想在书店睡上宿,好久都没有看书了,书店里许多新进的书本他没看过,他想在那边多看看,还让我替他拿去了老光眼镜,你弟弟说:”妈,我喜欢烟花,你帮我买一些来玩吧!“,你知道,自从出事后,静虎一直都是脑子不太清楚,他很少有这样的要求,而且,我还在为他能够把语句表达的这么清楚而高兴,自然是有求必应,没想到,却成了永远的绝别,悔不当初呀!如果我知道是这样的结局,我打死也不会去买那些惹祸的东西,更不会心血来潮把你父亲推到书店去,要不是这样,这场劫难完全是可以避免的。”黄佩珊深深地后悔,她这个人虽然视钱如命,平日里,骂林郁之是从不留一丝的情面,哪怕是当着林郁之朋友的面儿,也从不给他留一丝的面子。
“你爸一向对我逆来顺受,我这张利嘴也只有他才能忍得了,年轻时候,他请朋友到家里吃饭,我因为他忘记买一瓶酱油而沉下脸怒骂,结果那朋友当时就闪人了,因为我这种脾气,把他的朋友全得罪光了,可是,他从来都没有骂过我,不管是缺点,还是优点,他从来都没有说过一句不是。”想到这些,黄佩珊的泪流得更凶,更猛,在一起的时候,她从来都不知道珍惜,如今,天人永隔,再来忏悔,真的是太迟了。
静知没有回答,只感觉有酸涩的东西从喉头不断涌出,嗓子眼被千万吨钢铁堵住了,难受得如灌了沉重的铅块。
“知知,我一想到静虎那么小就走了,我恨不得拿刀把自己砍了。”这是真的话,黄佩珊是深深地自责着,儿子那么小,脑子又不清楚,她居然去买那么多烟花,其实,她离开书店前也属咐过静虎,当时静虎只玩了一两根,她就果断地把烟花收起来了,静虎睡到半夜居然起来自己把烟花找出来玩,她猜想就是这样,要不然,这悲惨的结局也不会发生,也不会让林家失去这么多的钱财,还丢了两条性命。
静知缓慢地走上前,纤白素手按在了母亲肩膀,指尖上触及到的骨头说明母亲这两天瘦了太多,眸光飘移到她掉落到耳背后那缕黑发夹杂着银发的发丝上,一夜之间,母亲苍老了很多,遭逢了人生巨变,能不苍老么?
暗自吸了几口气,静知才听到自己傻哑的声音从薄唇里艰难地吐出:“妈,人死不能复生,这并不能怪你,不要再自责了,爸与静虎在天堂会幸福的,有静虎陪着爸的身边,我们也应该感到安心才是。”
这是存活的人自欺欺人的话,人的身体一旦消亡,可会升入欢乐极致的天堂,天堂这两个字,只是世人说出来安慰自己失去亲人的那份痛苦而已,要不然,活着的人靠什么力量支撑下去。
“知知,静芸不知所踪,就连家里发生了这么大的巨变,也不见她回来。”说起小女儿,黄佩珊真的感到彻底心寒,泪水沿着她清瘦的面颊滑落而下,笔直掉落到手指尖黑白分明的照片上。
“妈,静芸也许并不知道。”她不确定妹妹身在何方,渤,她很确定,如果静芸知道了这件事情,无论如何都会赶回来的。
然后,母女俩是一阵冗长的沉默,谁都没有再开口说话,心里都笼罩着一份绝世的悲伤,黄佩珊看着自己手中的照片,以后,她也只要看着老公的照片过日子了,儿子与老公都没有了,知知好不容易得来的几百万被一把火烧成了泡影,唯一感到安慰的就是,她们虽没钱了,至少,知知还有一个有钱有势的老公,江萧是她活下去唯一的精神支柱。
突然,脑子里滑过什么,她越想越觉得不太对劲儿,这两天脑子都糊里糊涂的,当时,她接到了隔壁邻居的电话,吓得及时从家里奔出来,打不到车,等到跑到书店门口,里面已经是一片火势冲天,她想要奔进去,可是,被一名戴着黄色钢盔帽子的消防警察拉住了,当时,她吓得双腿发软,魂不附体,根本来不及去思考一些细致的东西。
“知知。”秀气的眉心紧拧。“你说静虎为什么会半夜爬起来放烟花呢?而且,静虎的两只手都被爆坏了,血肉模糊,我买的烟火应该没有那么大的威力啊!”
“妈,你说仔细一点。”闻言,静知神情一愣,然后,心里升起一缕疑窦,让母亲细细回想发生这件事以前的状况。
“就是,我本来都已经睡下了,你爸躺在床上看书,我忽然想起了家里还有冰箱的电线未拔,桌上的剩菜也没有捡到冰箱里,又看到窗外划了几道闪电,所以,就回了家,我记得回去之前,静虎已经躺在床上睡着了,他就睡在你爸的旁边,睡得很觉,我让你爸不要吵醒他,嘱咐你爸看一会儿书就睡了,别熬太久,而且,那些烟火我是放到书店下面的柜子里,静虎是知道,可是,即便是静虎半夜醒睡起来拿出去玩,那烟火也没有那么大的威力啊!”
这是最让人不可思议的地方。
“你买火炮没有?”这是一个关键性的问题,静知本能问出。“买了,可是,是插炮,威力不足以会把静虎的手烟爆烂成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