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他忽然停下来,目光凝滞而带上了沉思,同时他本能地察觉到了一点类似于前方高能预警地不详预感。
后来眼见为实、五经什么的不看就会、古代的、牙行、重生、改头换面、不科学、不是他的手……
不是他的,那是谁的?
这瞬间权微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忽然就想起了杨桢床头那张密密麻麻的小楷名录,叫什么他忘了,但是记得“牙行”两个字,当时因为太详实,还以为杨桢是要写小说。
可小说是虚拟的东西,他没必要这么代入,说话学古代人,行为也学,现在整个人都窜屏了,说话没有重点还神神叨叨。
权微的脑子里乱成了一团,还没理顺杨桢这么一通的东拉西扯是想干什么,对面的人却已经不打商量地劫走了他的话:“的手。”
“你当时问我是什么意思,我拿禅宗的活人刀来忽悠你,但解释就是掩饰,前面那句才是我的实话,”杨桢给自己打气似的吸了口气,接着一口气吐到了底,他对着权微举起双手,投降似的亮了个正反面,仿佛是在表达我两袖清风、没遮没掩。
“这不是我的手,我不是杨桢,借尸还魂你听过吗?电视上老在演的。”
说着说着他就轻松而坦荡地笑了起来,放下双手背到后腰上,心头的重担一瞬间被抽离,时隔半年、沧海桑田,他无限久违地尝到了什么叫无事一身轻。
没有权微、没有感情,也没有自导自演的顾虑,只记得他是章舒玉。
可他对面的人就没有这么自在了,要是用一个词来形容权微这一刻的状态,那就是死机。
他整个人都懵逼了,程度严重到连“这货一定是在逗/耍我”的念头都没有,就那么杵着站了好一会儿没动。
都说现实的荒诞足以让最离奇小说都甘拜下风,但之前听得最多的都是人性的丑恶和奇葩,像杨桢这种情况肯定是造谣或精神分裂。
想到分裂权微终于回过了神,为眼前这一幕找了个科学合理的解释:杨桢可能是脑子受伤之后还没痊愈,现在是在发癔症。
权微心说别闹了,嘴上却笑着问道:“那要不是杨桢的话,你是谁?”
“你满脸都写着不相信,”杨桢有一点难过,但发展成这样也只能破罐子破摔地面对,他笑着说,“跟你说了也没什么意思,行了,我说完了,谢谢你今天带我到这里来散心,你现在可以报警了。”
权微跟他隔着一根栏杆立柱,尽管心里仍然有一万只尖叫鸡在进行大合唱,但更让他闹心的是杨桢的态度,他连看都不正眼看自己了,垂着眼皮一副失望透顶的模样。
权微还是不相信借尸还魂,但现在他心里还是喜欢杨桢。
天气预报里的阵雨,终于赶在午夜之前前来赴约了,杨桢感觉脸上一凉,正在心里自娱自乐地感叹老天可怜他掉马又失恋,接着脖子就被人揽住了。
“傻子才报警,”权微箍住了杨桢脖子,因为有点生闷气也没等他一起,夹着别人的头就走,嘴里做着本世纪最大的青天白日梦,“我得把你供在家里,研究一下你要是说的实话,就把你拿去申报吉尼斯纪录,发家致富、富可敌国就靠你了。”
第76章
权微要是比他高一个头,箍他的脖子才算是正好,可眼下这几乎能够忽略不计的一两个厘米让杨桢根本直不起腰。
鹅卵石的路面凹凸不平,他被拖得踉跄,但因为脑子里还在播放着权微刚刚说话的慢镜头,所以根本没顾上揭竿而起。
一般人听到这么惊悚片既视感的言论,脸上能装出若无其事就是顶天了,身心多少会因为忌讳而避之不及,可是权微不仅动手动脚,还说要把他供在家里,这话翻译过来,就是不会将他扫地出门。
杨桢意外之余,手脚虽然忙乱,但心里慢慢竟然有了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原来他的顾虑都是庸人自扰。
可要是今晚要是没有走到这一步,他也根本料不到会是这种结果,也许这就是智者所说的幸运和爱,与勇者长随。
这么走路根本没有平衡可言,可杨桢越走心里越踏实,现实比他想象的要温暖,这世上也没有比心安更稳的平衡,走了一会儿杨桢忽然闷头闷脑地笑了起来,强调道:“你真的不怕吗?我借尸还魂……”
剩下的“诶”字还在嘴边,就被权微不留情面地打断了:“借尸还魂了不起哟,你想对我干什么?还想让我怕你。”
“没想干什么,”杨桢否认到一半,忽然有点内心发虚。
坏事歹事一概没想,就是偶尔想过一些不可描述的事。
“所以这个事你以后别到处说了,”权微就不爱听那一句,什么尸啊魂的,明明就是活生生的一个人,“到我为止,明白吗?”
“放心吧,我不会跟别人说的,”他也没人可说,杨桢仰起头来看他,“你是跟我关系最好的人,你都不信。”
权微感觉自己一下就被看透了,这让他怎么信?他的三观建立在唯物主义的基础上,要是就凭杨桢的几句话就能把他的世界变成山海经,那他估计离神经也不远了。
“我……”权微顿了一秒,在他头顶顺毛摸了两把,安慰道,“以后会信的。”
杨桢走得实在是辛苦,心里想着希望如此,嘴上开始挣扎:“你能不能高抬贵手,让我起来?”
“可以,”权微一副万事好商量的语气,“不过你要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最大的秘密已经和盘托出,其他的问题都不叫问题,杨桢十分干脆:“好。”
权微在有人嘶喊的背景音里说:“你的大名,是不是还没告诉我?”
杨桢拽着他背心维持平衡的手指猛然一紧,他从来不知道自我介绍竟然会让人紧张。
“章舒玉,立早章,舒华的舒,玉树的玉,”他轻轻地说,“我叫章舒玉。”
爷爷那一辈以前的人名字都很有内涵,这个名字属于那一波,权微觉得这名字带着一种书香门第的气质,同时隐约又觉得耳熟,他应该是在哪里看过,但过目的时候没走心,一时半刻也没想起来就在杨桢床头的那张纸上。
“章舒玉,”权微连在一起念了一遍,然后评头论足地说,“好像是要比杨桢好听一点。”
顶着杨桢名字的章舒玉听他叫自己的名字,浑身霎时就冒出了一层鸡皮疙瘩,好像这不是一声叫唤而是一种认同,他鼻子发酸地说:“多谢夸奖。”
“不谢,”权微说着就松开了锁他脖子的手臂,“雨好像变大了,走吧。”
阵雨来势汹汹,两人蹿回车里的时候外套差不多都淋透了,权微开完暖风就脱了外套,从后座上拖来购物袋开始拆小胶皮,杨桢没有衣服可换,于是就坐着没动。
然而没几秒权微“哗啦啦”地从纸袋里拉出棉服,先劈头盖脸地扔了杨桢一个乌云盖顶。
等杨桢揭开盖在脸上的衣服,才发现权微手里还有一件一样的,他愣了一下,有点搞不清楚状况地说:“你不是买了一件上衣一条裤子吗,怎么成两件上装了?”
“你记错了,”权微套着袖子一脸笃定,“我买的就是两件上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