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展父母吃力地坐下来,连续几天的几乎不眠不休不吃不喝,已经将他们的身体摧残到了一定程度,即便是“站起坐下”这样的动作也让他们气喘吁吁。两个人一坐下,不约而同地就流起泪来,各自埋在腿间轻轻地抽泣着。明天,只有明天最后一天了啊。如果明天叶展还是不醒来,就再也没有机会了。想到此,我的眼泪也控制不住的流了下来。
而齐思雨看了看我们,突然返回到监护室的门前,双腿一弯就跪了下去,似乎在祈祷奇迹的发生。叶展父母还在哭着,我也没有去管齐思雨,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着,对于现在的我们来说,时间已经成了绝对的煎熬。齐思雨一直跪在监护室的门前,叶展妈妈去拉了她两次,但齐思雨仍旧固执地跪在地上。没办法,只好就让她这么跪着。到了半夜,我迷迷糊糊地醒来,看到齐思雨还跪在门外。她已经跪了多久?足足有七八个小时了吧。老天爷啊,如果天爷啊,如果你看得到的话,就给这个女孩一点希望吧。
我一会儿睡,一会儿醒,齐思雨一下也没动过,就这么直挺挺地跪着。护士之前也劝过她两次,但也没什么效果。到了早晨,齐思雨还跪在那里,我过去拉了拉她,齐思雨仍是摇了摇头,说道:“浩哥,你不用管我了。叶展有今天,我有无法推卸的责任。我的良心已经非常不安,能让我减轻一些心理的负担吗?”我叹了口气,便没有再管她。
去外面买了些早餐,回来强迫叶展父母吃了一些,又去给齐思雨吃,齐思雨摇头不吃。我把东西放在地上,说道:“别让我们还得照顾你。”便走回去靠着墙根坐下了。过了一会儿,齐思雨拿起饭吃了起来。这一白天,来的人着实不少,因为是叶展能否醒来的关键时刻,杨梦莹那边的事情也告一段落,大家几乎是成群结队的来看望叶展。
叶展父母已经没有力气,也没有心情再去接待这么多人,都是我一一上前接待的,告诉他们叶展现在的情况等等。因为icu外不准大声喧哗,也不准留下太多的人,所以大家都是小站一会儿就走了。宇城飞来的时候告诉我,杨梦莹那边已经妥当了,她的母亲也回来北园住下了。一想到杨母以后要过孤苦伶仃的ri子,我的心更是一阵阵的抽痛。宇城飞说:“你也别太有压力,谁都不愿意发生这种事。而且往大了说,既然选择这条路,就要有心理准备。这条路上伤的死的太多了,根本不可能谁都好好的。”
我知道宇城飞是安慰我,但心里并没有觉得好过一点。宇城飞又拍了拍我的肩膀:“看来你确实不适合走这条路。耗子,退出去吧,好好上学,其他事不用想了。”说完,便带着一帮人走了。我留在原地,满脑子都是宇城飞说的话。退出去吧,我不适合走这条路,我根本无法接受身边的兄弟或死或伤,也无法让心变得和磐石一样坚硬。
人来了又走,这天上午几乎什么也没干,全用来接待朋友们了。在这期间,齐思雨始终跪在监护室门前,不和任何人说话,也不管任何人的目光。苏婉也很想留下来,但护士说真的不能再多一个人,否则就影响医院的正常秩序了。没办法,她只好哭着离开了。接待完最后一拨朋友,我也累的气喘吁吁,这些天我睡的、吃的都要比叶展父母多一些,但身体也有些快扛不住了。我刚准备坐下,突然手机响了,我拿出来一看,是周墨打来的。我接起来问她怎么了,周墨说:“看看窗户外面。”我奇怪地走到窗边,一下就愣住了。
医院大门口挂着好大的一个条幅,足足有几十米长,上面写着:叶展,醒来!我们等你!
条幅前面,是很多很多的学生,一眼看过去黑压压的一片,足足有两三百人。
我的泪水一下子就涌出了眼眶。周墨在电话里说:“我们已经失去了杨梦莹,不能再失去叶展。所以我们都来了,叶展一ri不醒,大家就一ri不走。”
许是看到我哭了,叶展父母觉得奇怪,也站起来看了看,两个大人都彻底呆住了。大概他们也没想到,竟然有这么多人牵挂着他们的儿子。看到这个场景,两个大人的眼眶也红了。我转头看看icu重症监护室的门口,齐思雨仍旧跪在那里一动不动。
叶展啊,你能看到吗?这么多人在等着你醒来,你要不要再执着于睡觉了吧……
你应该醒一醒。那一场大雪已经过去了,现在已经到了真正春暖花开的时候。
你睁开眼睛吧,看看这蓝蓝的天,白白的云,红红的花,绿绿的草。这个世界多么美丽,又有这么多牵挂你的人,你怎么舍得放弃我们,放弃这个世界?
一阵风吹来,将医院里一树的海棠花吹散,满院子都飘着清香的气息。众人安安静静地站在大院里,齐齐抬头望着医院顶层。在他们的心中,应该也在默默祈祷吧。
“不用管我们了。”周墨在电话里说:“我们就在这守着,你扶叔叔阿姨回去歇着吧。”
“好。”我激动地挂了电话,便扶着叶展父母回去坐了。距离最后一次探视的时间还剩不到两个小时,奇迹能发生吗?叶展能醒来吗?我靠在墙边坐着,长长地呼了口气。
齐思雨跪在门口,我们靠在墙边,在医院的大院里还站着许许多院的大院里还站着许许多多的人。
在我们的心里,都有着一个共同的愿望。
叶展,醒来!
正文 第363章、我愿一生长跪不起
有个小护士过来的时候也看到了院子里站着的人,便悄悄问我:“你们是黑社会的呀?”我摇摇头说:“不是啊,怎么了?”小护士说:“没怎么,就是看见你们挺可怕的。”我更奇怪了:“为什么啊?”琢磨着自己这些人也没在医院为非作歹啊。小护士说:“我也不知道,就是感觉你们和别人都不一样,有那种不怒自威的感觉,让人又敬又畏。”
我浑没想到自己也会被“不怒自威”来形容,若是平常早就笑了出来,但是现在却觉得颇为无奈。小护士又说:“一会儿该到探视的时间了,你们准备一下看看谁进去,还是只能进三个人。”我看看跪在门口的齐思雨,说道:“还是让她进去吧。”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了。叶展到底能否醒来,成败都在此一举。旁边的叶展父母轻轻喘着气,明显开始紧张了。
到了时间,三人往里进的时候,叶母的腿抖了一下,差点摔倒在地上。在齐思雨和叶父的搀扶下,叶母才重新站了起来。三人一起走进去,监护室的门重重关上。一个小时,只有一个小时的时间。如果叶展还不醒来,我们以后就再也听不到他的声音,看不到他的笑容了。
在门关上的那一刻,积压了几天的情绪突然有些爆发开来。我显得急躁不安,站起来在走廊上踱来踱去,开始想一个从来没想过的问题。如果叶展真的醒不过来,以后该怎么办?我看看窗外,他们都还站在院子里一动不动,大家都在等着这关键时刻。
之前给叶展做手术的主治医生也走了过来,问我怎么没进去探视,我说有另外一个朋友进去了。主治医生坐在排椅上,叹了口气道:“我也来等一等,看看奇迹有没有可能发生。”我忙不迭问道:“医生,以前有没有在最后一刻醒来的先例?”医生说:“当然有,只是案例很少罢了,还是得看病人自己的身体素质和求生意志。”我心想,叶展的身体素质是不差的,之前连那么重的伤都挺过来了,现在迟迟不肯醒来是因为求生意志不够强烈吗?
如果真是如此,那叶展为什么不愿醒来呢?我陷入沉思,他在逃避什么?这么阳光善良的一个男孩,本应是对生活充满热情的,当他开始逃避这个世界的时候,又是因为什么呢?我问旁边的医生:“那些最后醒过来的病人,有没有说过他们在昏迷的时候,脑子都在想些什么呢?”医生说:“理论上说,他们的脑子是什么都不想的,他们的大脑皮层下的神经中枢受到严重损伤,完全失去了自主的意识。”我特别无语地说:“那实际上呢?”
医生说:“我记得有个遇到车祸的病人曾告诉我,他昏迷前最后一个印象就是看到那辆亮着雪白大灯的卡车朝他撞过来,之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所以我曾想过,这个病人迟迟不愿醒来,大概也是害怕再次看到那辆亮着雪白大灯的卡车,简单说就是逃避现实,处于一种自我保护的状态。就好像我们在噩梦之后突然醒来,你就会刻意的不再去睡觉,喝口水啊看看电视什么的,防止自己再进入那个噩梦之中。而这些受到重伤后昏迷过去的人,即便在做过手术后还是不能醒来,就是处于一种自我保护的状态,害怕再次看到受到伤害的景象。”
我点点头,大概明白医生的意思了。叶展昏迷过去是在什么时候?在教室里被那些混蛋学生殴打,还是被他们吊在阶梯教室上空?殴打的话,像叶展这种从小打架的学生应该没什么承受不了的,那就是被吊在阶梯教室上空的时候了,四五百名学生围着他哈哈大笑,那种压力应该也不是一般人能够承受的。按照这个医生的分析,叶展就是害怕自己醒来再看到这种景象,所以才迟迟不愿醒来的吧。我又问他:“那该如何告诉病人危险已经过去,可以放心大胆的醒来呢?”
医生摇了摇头:“我要是知道,早不知救醒多少植物人了……”
我有些愤怒地说:“叶展现在还不是植物人!还不到最后一刻,不能随便下定论!”
“好好好。”医生说:“还不是植物人。但是你得知道,大脑皮层下的神经中枢受到严重损伤意味着什么,意识能力,思考能力,听觉能力全部失去,和这个世界彻底隔绝开来……哎我和你说这么多干嘛?不说了不说了,这都第七天了,基本上没有什么希望了。”
我更愤怒了:“你们做这行久了,是不是都特别麻木?”
“哪个医生,不愿意救活自己手上的病人呢?”医生长长地叹了口气。
我愣了一下,心中有些百感交集。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距离探视完毕还有五分钟,我紧张的几乎要窒息了。医生也不时搓着手,希望这次探视能够出现奇迹。我的双拳紧紧握起,脑子里根本不敢出现半点“如果叶展醒不来该怎么办”的念头。叶展一定会醒来,一定会的!
只听“咔”的一声,监护室的门终于开了。我和医生同时站起,紧张地看着门里。叶展父母和齐思雨走了出来,眼睛都是一片红肿,脸上都是绝望无奈之色。我一下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但心里仍旧是抱着一点点的希翼,就那么一点点,一点点。我哆哆嗦嗦地问:“叶展怎么样了?”叶父摇了摇头,长叹了口气,一个中年男人竟无声的哽咽起来。而叶母踉跄了一下,直接摔倒在了地上。“阿姨!”齐思雨哭喊着去扶她。叶母用手拍着地板,痛哭地说:“我苦命的儿啊……”叶父则蹲在地上抹着眼泪,那是真真正正的绝望了。
我的心已然沉到谷底,仿佛整个世界都失去了颜色。我颤颤巍巍地走到监护室门口,无言无声地跪了下来,泪水悄无声息地滑过脸颊。没希望了,没希望了!
老天啊,你真的就一点奇迹都不愿降临吗?我摩挲着监护室的门,已经哭的不成样子,昨天才参加了杨梦莹的葬礼,今天又得到叶展再也无法醒来的噩耗。老天,你到底要怎样折磨我才算完?我用头撞着监护室的大门,一点都感觉不到疼痛,比起心里的痛来差得太远。
老天爷啊,你到底想让我怎么做,才肯放过这样一个善良的男孩?
我愿一生长跪不起,换他一次温暖笑颜,如何,如何?
泪水爬满我的脸庞,这些天我已经哭了太多太多次,可从来都没有像现在这样绝望过。
几个护士分别劝着我们,让我们不要太难过之类的,可是没有人听她们的,都在绝望地痛哭着。而院子里的他们还不知道,叶展已经永远都醒不过来了。
“你们不要太难过了。”医生叹了口气,说道:“按照我们教授的说法,就是植物人会生活在他们自己构建出的一个最安全的地方,没有任何人任何事能伤害到他们的地方。可以说,他们喜欢那个地方,觉得生活在那里很幸福,所以才不愿醒过来。你们要想开一些,他在另一个世界里生活的很幸福、很开心,否则早就醒过来了。”
叶展父母听了这些话,哭声稍稍小了一些。是啊,叶展活在他自以为幸福和安全的地方,不是很好的一件事吗?只听那医生又说:“他构建出的世界,一定要比这个世界更美。你们应该为他感到开心,因为他再也不会有忧愁、烦恼、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