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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节(1 / 2)

若是一路都走水路,那自然也是不可能的。因为除了水工,他们还要去看看江南的田地。前些年,就是舒州牧下面的三郡旱情尤为严重,还爆发了蝗灾。虽说那时及时治理过,但现在去看看情况也是不坏的。

为防惊扰地方,一行人在预定的渡头前头先靠了岸,兵分两路。一路也就是虞婵和昭律,带了几个亲信大臣和近卫,和陆上轻车简装的车队汇合,再微服私访地往那三郡去;另一路则是其余大臣,继续顺流往下,在江上继续徘徊个十日八日再上岸。到时候,先上岸的一行人早就不知道走到哪里去了。

如此安排自有用意。除去扰民和确实了解民情,这第一件事便是,祭拜禹城庙。

禹城庙位于禹城山顶,是纪念前朝禹乙所建。传闻他悉心治水,几过家门而不入,平了水患,在百姓之中声望极高。也因为此事,他得获当时帝君禅位相让。到他死之时,还在外头为河工奔波,故而所葬之地并不在前朝国都附近,而是在河畔的高山上,也就是禹城陵庙。人们认为,这位置才是他想要的,可以永远居高临下地看到他花了一辈子时间的江水。禹城山本不叫禹城山,是自他之后才改的,山脚的禹城县也是一样的道理。

禹乙被尊为圣人,那象征天下的九鼎就是他在位之时所铸。之后,历朝历代的皇帝,若是要封禅之类,无一不要千里迢迢地来祭拜禹城庙,以彰显自己向贤之心。同时,平民百姓自然能进去上香;但因为禹乙的特殊身份,只有天子能大张旗鼓地祭拜。若是诸侯之类大动干戈去拜,不免被人说成其心可诛。虽说现下越国实力不错,但还要留着对抗魏国,自然不好节外生枝。

如此一来,他们就只能扮作平常百姓去一趟了。随行大臣,比如司徒苏据等人,对这件事相当喜闻乐见。这不就说明了,他们完全跟对了主子么?于是一行人换了车马之后,就一路往禹城县去了,无人有异议。

禹城县虽小,但酒肆热闹,街道繁华。走在路上,两边都是挨挨挤挤的店铺,叫卖声一声高过一声,询问和讨价还价之声也不少见。因为禹城县正好夹在山南水北,地理位置优越,各种山货河珍都有,所以一路下来,食物的香味倒是最主要的。

虞婵从过来以后,就没正儿八经地逛过街。如今好不容易能不坐在车里隔着车窗逛,总算能解闷了,一路都兴冲冲地,将街边的小吃买了一个遍,又指使仆从去买了不少上好的香烛之物,等着上山祭拜的时候用。

这说起来是没什么,但是无奈过程是这样的:

“老板,这蜜汁豆腐干不错,给我来两包。”于是昭律手里多了两个油纸包。

“啊,夫君,这麦芽糖人真是栩栩如生!给我们每个人都拿一份!”于是昭律手里多了一个金黄油亮的竹签糖人,随行大臣也一人一个。

“鸡汁汤包,太棒了,来两屉……啊不,多定点,等下给我们送到客栈里来吧!”

如此等等,不胜枚举。昭律手里挂满了大包小包不说,还不能找侍卫帮忙代拿。因为虞婵买的时候就说了,“夫君,你尝尝这个”“夫君,你尝尝那个”。这么一说,哪个有眼力见儿的侍卫敢来抢夫人给他买的东西啊?哎,虞婵爱护他是好事,但是宫里的山珍海味不要太多,哪种没吃过?不过瞧婵儿的脸色,怕是第一次能出门这么逛,一时兴奋所致吧?

就算昭律再怎么想,都改变不了他现在拎了太多吃的的事实。他们这一路虽说是轻车简从,也换了不彰显身份的衣服,但是身居高位久了,身上的气势自然和一般人不同。虞婵一路从街头买到街尾,看的人也一路从街头买到街尾,议论声也一路从街头到街尾。

“这是哪家贵妇人来到此地啊?”

“是啊,瞧着出手真大方。”

“重要的不是这个吧?瞧他们这郎才女貌的样子!”

“买这么多,她夫君是多大胃口才能吃得下?”

“没看到人夫君乐意?”

禹城县有禹城陵庙,这来往的外地人还真不少。能为了上香来这里的,大部分也是有钱人。只不过他们大多都是买了香烛往山上去,这种情况的,倒还真是第一次,大伙儿不由得新奇不已。虞婵长得好看,脸上挂着笑,一身贵气,没有老板见了她不好好招待的;至于昭律,虽然一张俊脸上颇有些无奈,但更多的却是宠溺。这样一幅情景,说起来就是羡煞旁人。

几个大臣手里也拎了不少东西,但是绝对没有昭律手里的多。他们一路缀在虞婵昭律后头走,也把路边的议论声都听进了耳朵里。

“夫人还真是……”苏据摸着山羊胡子,一面摇头一面笑。他活这么一大把年纪,还是第一次收到贵人送的糖人……说起来是惊悚一点,但这种情况好像也没多大违和。反正大家高兴,乐一把也没什么。

“我觉得这才正常,宫里哪儿有外面热闹。”乐常才不会想到什么等级差别之类,反正虞婵是他认定的密友,一向说话都是直来直往,从不拘束。所以他这时候已经毫不介意地开始吃他那一份糖人,又问道:“你们都不吃么?虽然这二三月的天气不会化了,还是趁新鲜吃的好。”

听到他的问句,其他人都默默地盯了他手里那个不成形的糖人一眼。虽然糖人做来就是为了吃的,但都是各人自己的模样,乐常还真下得去嘴……

而这时,前头的虞婵正好回头看了他们一眼,道:“大家都吃了啊,不然后头还有大半条街呢!”

这言下之意就是还要请他们吃东西了。几个大臣默默地交换眼神,只能朝着“自己”下嘴了。毕竟如果要变成和昭律一个情况,他们之中还没一个想的。

随行的侍卫抱着香烛等物,看着主子大人们满手木签油纸,一个个暗自忍笑到内伤。谁能想到这就是越国王上和朝廷重臣?现在说出去恐怕也没人信。好在夫人体谅他们还拿着东西,没空余的手来吃,说等到回到客栈再来一顿大餐……嗯,夫人英明!

这一逛便逛到了傍晚。昭律十分疑惑,这么一圈溜达下来,最累的居然是他们,而虞婵依旧精神奕奕。这怎么可能,他们这些大男人的体力还能输给虞婵?更何况他还是上战场的人?不过疑惑归疑惑,至少虞婵高兴,肚子填饱,也不算全无收获。

这件事并不是他一个人觉得不对。今日之后,越国的官宦之家里就慢慢地流行起一句话:陪女人逛街简直堪比直接上战场!另外一个版本是,若是夫君哪里做得让夫人不高兴了,那最好的赔罪方式便是去陪夫人逛街——想想,王上都以身作则了,难道底下的人还不能做到么?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众人在租住的客栈里歇了一宿,第二日早起去爬禹城山。陵庙在山顶,其下石阶数千级,远远望去真是高不可攀。不过到底是前朝建筑,还没洛都的宫殿夸张,见识过洛王宫的虞婵和昭律都没多吃惊。而且为表诚意,从来没人坐轿子上禹城庙,大家都是靠两条腿自己爬上去的,更何况特地为此过来的一行人?

不过毕竟诸人体力各有不同,到达庙里的时间也前后不同。几个年轻的先上了山,恭恭敬敬地先去祭拜了。禹城庙虽然建得高,但秉承了前朝建筑古朴大气的风格,并没有多少华丽之处。但它廊柱高耸,漆色沉稳,配着底下的巨大水龙纹石陛,气象森严,让人不由自主地心生敬畏。相比之下,洛王宫虽然豪华富丽,但许是景况不同,总让人觉得它透着一股子奢靡之气,这点真是万万也比不上的。

一行人按礼祭拜,然后出了殿。禹城山上陵庙是一座主殿几座偏殿,他们也无心一一转悠,只目标明确地奔向龙王台。它位于禹城庙的东南方向,外方内圆,从上往下看,高临于洛水之上,两岸情形一览无余。其中竖着一块石碑,刻着的只有四字,却是禹乙的毕生所向。

一众人等天未亮就开始上山,到了此时,太阳已经当空烈烈地照了下来,映得石壁微微反光,闪花人眼。再从石栏边上往远处看,真是万里江山如画。

昭律极目远眺,只觉得一股豪情充溢胸膛。为他所看到的,也为他将来所要做的。“婵儿,我当日问你的问题,此时可有答案了?”

他所说的问题,就是船上那日,问的何日可开运河而南巡。虞婵自然明白,此时只微微一笑道:“这当然是指日可待。”

昭律收回视线,看着她问:“婵儿可愿陪我再来此地?”那时便是名副其实的封禅了。

“那我便不客气地自居了。”虞婵的回话也很含蓄,但却隐藏着同样的意思——昭律封禅称天命所归,她不也是一样是百鸟朝凤的尊贵位置么?

他们这说话的声音不大,但也不小,至少后头跟着的人都听见了,瞬间就哗啦啦地跪了一地,齐呼颂词。日头明晃晃地照着,石碑上的“海清何晏”反射着耀眼的白光,让人无法直视。

58第五十七章 田园之乐

下了禹城山,一行人继续东行。路上每地风土人情各不相同,大家兴致勃勃,纷纷讨论民情,再将注意到的一些弊端或是需要改进的地方记录下来,等回到呈都以后朝会议事。这样一来,能做的事情还是比较多的。大概是因为秦党新倒的原因,所有人都收敛了,他们这一路上愣是没碰到什么强抢民女或是卖身葬父之类的事情,端得是一副清平景象。

一路慢慢行来,众人到达舒州牧下江东郡之时,已然是谷雨时节。草木绿意吐发,雨雾白烟朦胧,近处泉水叮咚欢腾,远处青山若隐若现,真是好一副江南春溪图。

乐常一下车就走不动路了,因为他在路上的时候就已经注意到,远远近近的农田里莫不都在犁田拔秧,而农具这一项也一直是他想要掌握的新方向。

他这癖好已经成为众所周知的事情了。苏据继续捻着胡须微笑,他是司徒,地里的收成最后都要经过他的手统计,显然也是必须关心的;墨季同更是举双手双脚赞成,因为他觉得水坝是个大方向,等到支流分布的时候,水车也是需要考虑的器物。

一众臣子都全心为国,昭律哪有拦着的道理?反正他们东行就是为了能解决更多实际的问题,要停留的话,也不是问题。而且若是他没料错,他前头派去的信使去了樊国,来接的人不几日也应该到了。所以他下令在江东郡停歇几天,侍从立即就去为他们都定了客栈。

江东郡位于越国东南,东边临海,有大大小小的渔场几十处,盛产各种时兴海产。中部及其余地方以农耕为主,种的大多是水稻,还有些莲藕茭白之类。渔场需要的是能航行得更远的船以及更坚固的网,而农田需要的则是水车犁耙之类。众人商议过后,便决定都看上一看,以后也好拿主意。

虞婵一向只负责给方向,关键点出就算,而具体如何做,向来都是下头的人在做。而她原本就是长于海边的人,在内陆待得久了,如今这么一看,自然倍增亲切熟悉之感。东临碣石可观沧海,鲍参翅肚佛跳墙来,日子再滋润不过了。

昭律难得见她吃得开心玩得开心,能不叫她一齐出门就不叫。他们是要做民政大事,本不是虞婵的份内事,能让她轻松一些就轻松一些。众大臣随行了好些日子,此时自然也心知肚明,并不点破。

不过虞婵又哪里是能闲着的人?她游玩了两日,便觉察出不对。毕竟昭律是心疼她,她也并不说什么。几日之后,她依旧最后一个出客栈的门,身边带着几个随行侍女和侍卫假扮的小厮。诸人以为她今日会继续逛逛城内,没想到却说是要去踏青。

这样,一辆马车和几匹马一齐出了城。不过多时,眼前的景色便换成了稀稀落落的瓦顶人家和满目绿色的水田。此时,大部分田地已经犁好,原先那密密麻麻、齐小腿肚子高的秧苗也已经拔得差不多,戴着斗笠的农民三三俩俩地分布其中,正弯着腰插秧。

这种情景,便是在千年之后也是大同小异。虞婵见了,儿时记忆浮上心头,一时便看呆了。而田埂窄小,车马难行,便有小厮道:“夫人,前头没路了,是不是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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