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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节(2 / 2)

回到了栖身的竹楼,沈知寒将把石将离放在竹床上,让她休息片刻,尔后,他生起火,从那堆积在屋角的草药中挑出紫葛花,和着一碗水煎了,给她解酒。

捧着那紫葛花煎成的醒酒汤,石将离小心翼翼地喝了一口,觉得其间微微带着一丝甘甜的味道,也不知究竟是那醒酒汤的味道,还是自己心底的味道。虽然头晕,可她并不糊涂,斟酌了一番,终于还是将心底的疑惑问出了口:“方才,你去同贺岩说什么?”

照理,若月芽真的对沈知寒有意思,怎么可能见沈知寒抱着她,却反倒开口关切?一番思前想后,她觉得自己似乎是误会了什么。

对于这个疑问,沈知寒自然是没有一点隐瞒的。“我们俩的命到底是他救的,哪能连一句谢也没有?”他坐在竹椅上,平静地看着她,话语淡然地徐徐道来:“他们希望我留下,说这寨子里缺一个大夫,让我不要嫌弃这里偏远贫穷……”

不得不说,如果月芽真的对沈知寒没什么,那么,这样的提议无疑是正中石将离的下怀。“其实,留在这里也没什么不好的。”她忍住心里的雀跃,装作不经意地一边继续小口小口地咽着醒酒汤,一边带着点陶醉般地轻轻道:“这里虽然偏远,可是民风淳朴,自给自足,天下之大,纷争不断,这里平静得简直就如同是世外桃源……”

不过睨了她一眼,沈知寒似乎就已经看穿了她所有的心思。任由她陶醉够了,将那醒酒汤喝完了,他才接过碗起身。“我们暂且在这里歇几天。”背对着她,他出乎意料地开了口,看不见脸上是何种表情,可语调是极少见的深沉与镇定,每一个字皆是淡然:“然后便上路,我先送你回大夏去了再说。”

这一下,仿佛是一瓢凉水陡地自头顶淋了下来,将石将离给惊得傻眼了。

“我不要回去!”她低低地轻呼,带着抵触,带着拒绝,言语之中有着无措和惶然,之前的甜蜜瞬间消失无踪。

“你要不要回去是你的事。”仍旧背对着她,沈知寒的语调听起来似乎是不为所动,可是眼中却闪过一丝难以琢磨的复杂神色。他垂眼掩住眼底的漩涡,将自己的一切都隐藏在她未曾看见的阴影之中,只是平静而镇定地回应:“要不要送你回去,这是我的事。”

阴霾沉沉地压在心里,似乎那解酒汤并没有太多的效果,石将离只觉得头一阵一阵地抽痛,仿佛是被什么尖利的东西狠狠戳入了脑中一般,全然束手无策。“可你答应会带我一起远走高飞的!”凭着最后的一点坚强,她轻轻地吼道,心里已不免满是懊丧。

“是么?”他终于转过身来,神色 ,淡然启唇,脱口而出的话却是不带温度的坚硬冰冷:“话是你说的,我并没有应允。”

如今的他,哪里像是方才在院坝里热烈亲吻她的那个男人?

是她不够机敏,还是他藏得太深?

她似乎一直看不清他的心。

“总之我不回去!”破罐子破摔一般,她开始耍赖,躺下将薄被一卷,把头也一并蒙住。虽然懊恼于他的冷漠,可她却并不糊涂,知道自己若是要和吃软不吃硬的他硬碰硬,似乎难有胜算,不如采取些迂回的手段,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好半晌以后,她打定了主意,这才从薄被里露出脸来,闷闷地开口缓和气氛:“就算要回去,也不能现在回去。”

“为什么?”以沈知寒的性格,她都将话说到这份上了,他又怎么会不追问呢?

石将离坐起身来,抱着薄被,踌躇了好一会儿,这才嗫嗫嚅嚅地说了句似乎是八竿子也打不上的理由:“我若是现在回去,相父一定会杀了我的!”

依照沈知寒这些日子的观察,宋泓弛对石将离可谓是关爱有加,处处留情,那样的情意,似乎早已经超越了君臣之礼,更近似于父女之义。如果她真的做了什么事,逼得宋泓弛要对她痛下杀手——

“你究竟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他开口便是一针见血的询问,果然精准无比地戳到了要害。

仔细想想,自己做的事情似乎真的颇为大逆不道,石将离只觉得有什么不知名的东西闷闷地压抑在心头,几乎将脸给埋在薄被里去了。“我给相父留了一封遗诏。”她的声音从薄被间传来,轻轻地,微微有些含糊不清:“我让他就当我已经死了,以后好好地辅佐小菲为女帝。”

就这样?!

沈知寒显然不是个傻子,自然知道事情绝不止这么简单。

“还有呢?”他挑起眉,双眸仿若可以摄人心魄,五官的棱角鲜明而深邃,低沉的嗓音如同神袛一般肃然,威严而不容拒绝:“说。”

石将离将头埋得更低了,声音也更轻了:“然后,然后——”她踌躇着,觉得这事总得要对他坦白的,便就将脸从薄被间抬起来,索性一股脑儿极快地往下说:“我在遗诏里下旨赐婚,钦封他为小菲的凤君,即日完婚,不得有误,否则便视为对大夏不忠。”

那一瞬,仿佛是有一道旱天雷自天灵盖上劈下来,沈知寒只觉得自己顷刻间便被活活雷焦了!

天知道,宋泓弛比石瑕菲足足年长了二十六岁!而且,宋泓弛素来被石瑕菲尊称为“相父”,如今,她、她居然要让年纪足以做父亲的宋泓弛娶她那二八年华的皇妹?

而石瑕菲,她竟然会独独恋上比她年长了两轮有多的宋泓弛,这样的结合,简直堪称是老夫少妻了!

而且,依照宋泓弛的骄傲——

有那么一刻,沈知寒觉得,如果自己是宋泓弛,莫说是杀了石将离,只怕,见到她时,会恨不得将她扒皮拆骨,大卸八块!转念之后,他更加感觉,自己不能用判断常理和看常人的眼光来对待她。

他本以为她的脑子里装着的都是些阴谋阳谋,心机诡计,却不想,原来她的脑子里竟然还有如此的离经叛道,惊世骇俗!

“你也未免太胡闹了。”沉默了半晌之后,他哭笑不得地喟叹一声,终于明白她当初走出的是怎生不留后路的一步棋。

面对这“胡闹”的评价,石将离很是不服气。“你知道小菲喜欢了相父多少年么?”说起这来,她觉得颇有点心酸,却又不知该要如何详尽地叙述,顿了一顿之后,她似乎找到了最好的类比,只言简意赅地道了一句:“她喜欢相父的日子,绝不会比我喜欢你的日子短。”

似乎这一句话无端碰触到了她心里某些自以为尘封的记忆,她有些落寞地垂下头,继续道:“而且,相父和小菲又没有血缘关系,当初母皇驾崩之前,嘱托他好好照顾我和小菲。我如今是无需他照顾了,那么,他做小菲的凤君,不也一样是照顾么?不过是一个空有的父女名分,就如同那贞节牌坊,完全可以拆了当柴火烧掉,为何就做不得神仙眷侣?”其实,她还有一句话未曾说出口——

在她的心里,她一直觉得母皇欠相父太多,一个“凤君”的名分不能代表什么,而今,这名分和情意,都由对相父一往情深的小菲来还,不是恰到好处么?!

虽然就连她自己也觉得匪夷所思,惊世骇俗,可是,她却不认为自己做错了。

只觉她说的这些都是歪理,可沈知寒却并没有反驳。虽然他觉得这是宋泓弛的事,与他无关,可是,他也从中看出了石将离某些根深蒂固的脾性。“神仙眷侣?”很久很久,他才低低地开口,垂下眼,藏起心中微微揪紧的情绪,把语气转得极冷极冷:“你明白什么叫神仙眷侣么?”

石将离明显是懵了懵,对他的话似乎一时反应不过来。

“两情相悦,那才叫神仙眷侣。”不待她回答,他便径自往下说,只觉得似乎有一股强大的力量摧枯拉朽地一举击溃了他素来深锁的心墙,连带的,那些一直以来被他笃定的,深信不疑的东西,也被这力量一并冲击得七零八落。他不想说,可却也不得不说:“并不是你喜欢一个人,他就非得要接受你的情意不可。神仙眷侣,是强求不来的。”

强求而来的姻缘,铸就的是什么?

那不是眷侣,那,是怨偶。

若宋泓弛真的顺遂那遗诏,做了石瑕菲的凤君,又有谁知道她这自以为成全了一双有情人的举动,最后会走向什么样的结局呢?

石瑕菲不过豆蔻少女,谁能保证她是真的明白何为男女之情?而宋泓弛如今已是不惑之年,即便是做了凤君,又能陪得了石瑕菲多少时日?

这样的一桩姻缘,太过虚无飘渺了。

对于这样的言语,石将离似乎并不赞同。“可是,如果没有试着去喜欢过,又怎么知道自己一定不会喜欢呢?”她倔强地反驳,想要抑制着心里那酸楚的情绪,可是,心酸压抑不住,就连情绪也终究压抑不住,泄漏出来的那一点就这么毫无预兆地灼热了她的眼眶。

沈知寒突然觉得,自己如今和她无论说什么,分明都等同事鸡同鸭讲,她在心里倔强地以为强求能得到幸福,他又该要如何去改变她的这种偏执的想法?

“是么?”他淡淡地应了一声,不想再在这个问题上与她继续说下去,只是坐在竹椅上,神情若有所思。

“不要送我回去。”石将离推开那抱在自己怀里的薄被,不顾一切地扑到他的怀里,语带哀求:“至少现在不要送我回去,好么?”

☆、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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