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立刻上前,而是先远远地唤了一句:“江佥事。”
江俊挑眉看着他,这个小厮生得一般,可是不知为何看上去就是觉得小眉小眼,有一副天生的怯相,明明自己还什么都没说,他就已经怂得恨不得整个人钻土里。
“什么事?”
“……对、对不起,”小厮却先冲着江俊鞠躬,红了脸、声音细如蚊:“江、江佥事,我,我当时并非有意冒、冒犯您的,我不知道……不知道您……”
他说话断断续续,说了一半就带了哭腔,听得江俊直皱眉,他有点怕这种小哭包的角色。
“没事儿,不知者无罪。”
“您……您不怪我了?!”小厮抬起眼睛,眼角竟然真的有些红。
江俊皱眉摇摇头。
“那、那太好了!”小厮吸了吸鼻子:“这、这些是送给您的,搭帐子我可、可在行了,我想来——帮帮您!”
“你——”无烟皱眉,这人看上去细胳膊细腿儿的,怎么会在行:“真的行?”
“我可以的!”小厮挺起胸膛,二话不说就举起一根木楔往地上一插:“我真的可以的!我跟着先生在军中学了好久了!”
“学?”无烟看了看那根楔,样子看起来倒不错,但恐怕只是个花架子。
没等小厮回答,旁边的卫五倒是已经动了,他上前去一脚踹在那木楔上,那看上去插得很深的木柱子,却很快就倒了。
小厮愣住了,而卫五则冷了脸:“你家先生,就是派你过来害我们的么?”
“我……我……我没有!”小厮这次真的哭了出来,整个人伏倒在地上:“我、我就是想、想……帮上点忙,先生说做错了事情就要过来道歉,我、我不知道要做什么江、江佥事才会消气……”
从这个小厮出现开始,江俊一直紧锁着眉头。
太殷勤,这个小厮对他太殷勤。
虽然很巧妙地用了很多事情做由头——比如道歉,比如哭成这样,但是江俊就是觉得没理由,就算这个小厮不过来道歉,他也不会因为碰翻了一杯茶,就和他过不去。
这小厮的逻辑看似很有道理,实际上,却是根本漏洞百出。
江俊可没有忘记张千机给他带来的京城消息,也没有忘记——为什么他现在会出现在这里当这个劳什子“佥事”,尹氏想要对他做什么、江俊从没有忘记过。
只是,这个小厮是段恩绝的人,段恩绝没道理要害他。
挑眉,江俊淡淡一笑:“我没生气,你也不没必要做这些。我们会处理好一切,你若是真心存愧疚,倒不如过来——陪我说说话?”
小厮“诶”了一声,而江俊却自顾自地找了一块青石坐下,冲他招了招手:
“你看,我们两人在这里,反而碍他们的事——他们很快,就能搭起一个很稳固的帐篷。”
这一次,小厮乖乖地点头了,因为无烟和卫五搭建的帐篷,他当然比不上。他恭恭敬敬地站在了江俊面前,像是个听教导主任训的小学生。
“噗——”江俊笑了笑:“你不用这么拘谨,我只是和你寻常说说话,没有要训你的意思,倒是你——跟着你家先生几年了?”
“……五六年了,”小厮笑了一下,露出两颗小虎牙,脸上闪出点红扑扑的神色来:“我的命是先生救的,先生待我可好了!”
“哦,这样,你似乎不是京城人士?”
“……嗯,我是逃难过去的,”小厮愣了愣,似乎想起自己的口音确实不标准,垂了垂头道:“若不是这样,我也遇不到先生呢。”
之后,江俊又问了他不少事情。
但凡问到段恩绝,这孩子就说得非常多,可是问到他自己的时候,这孩子就支支吾吾地说不清楚。
“好了,”卫五走了过来,看了小厮一眼,搂着江俊走开:“你过来看看有没有什么不满意的。”
说着,带着江俊进了帐中,压低声音问道:“怎么样?问出什么没有?”
江俊摇摇头,道:“七句真,三句假,对段恩绝倒是十二万分的忠心,只是不太可靠,心里总揣着秘密似得,你呢——看出什么了?”
“只能看出来他不会武功,希望都只是你我想多了。”
“但愿如此吧,”江俊啧地感慨道:“我这位继母,还真是会给我找事儿。”
“行了,别担心,”卫五揉了江俊的脑袋一把:“那起子小人,我很快就会收拾。”
“切——”江俊哼笑道:“你错了,是我们一起收拾。”
“我用不着你护着,也不用你替我去强出头,”江俊笑眯眯,眼中却根本没有笑意:“尹氏和尹家,我要亲自动手——”
卫五点点头,微笑、不置可否。
这夜他们睡在帐中,四野的虫鸣还有风吹草动的野风如同编钟的沉奏,江俊听着听着便渐渐沉入梦,而半晌之后,半梦半醒之间、身后却传来了一个热源。
朦胧间江俊哼了一声,转过脸来将头自然地埋进那人胸膛。
而睡在对角的无烟,终于捂着脸,心想——明天一定要找两个小士兵,去挤一间帐篷,跟着少爷和卫五、卫大侠窝在一起,只怕他真的会——夜夜失眠!
苍天可鉴!他真的搭了三撑床!!
天知道最后为什么每天都有一张床上什么人都没有!!
然而第二天清早,盯着两只熊猫眼的无烟,却惊讶地发现,一直黏黏糊糊喜欢窝在江俊怀中的小团子雪貂“药丸”,竟然满脸郁猝地窝在他的身旁。
“药丸?”
小团子抬头看了他一眼,又“吱吱”两声看了一眼江俊和卫五的方向,黑溜溜的眼睛竟然有些委屈的神情透出来。
无烟长叹一声,突然觉得“同病相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