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不到,只换来一身的污辱。
那时,她方醒悟,兰御谡与秦之遥都是同一类人,他们是永远也不会放过她。
那夜她与沈越山从宫中回沈家后,常妈将倾城留给她的解药交到了她的手中。她不敢服下,她怕皇帝和秦之遥知道了解药落在了她的身上,那以两人的疯狂,定会寻找沈千染的下落。所以,她依然把自已封闭在寝房中。
两年后,十年白发换红颜自行解去。她马上自行毁颜,让隐在暗处的秦之遥以为自已这些年暗下的毒药成功,因而放下戒心。
她日夜把自已囚在小楼中,拼命地研究着倾城留给她的毒术手抄本。
因为她知道,她的女儿终有一天会回来。
宁常安在沈千染的扶持下,慢慢地坐起,她不在意地一笑,卷翘的秀睫像密帘般遮垂下来,“所幸一切都值得,用一年的自行毁颜换得三年的时间给你。”
“娘,我们以后会很好,你和爹一定会幸福!”沈千染抱着儿子在母亲的身边坐下,看着消瘦却如此美丽得惊心动魄的宁常安,瞳孔凝出震动,难怪,一国的皇帝会做出如此疯狂的举动。宁常安的美仅用语言是无法形容。
昏暗的灯光下,宁常安琉璃幽眸尽处,仿佛藏匿着太多无人可知的情绪。她淡淡地愁视着女儿,轻若叹息的落下一句,“染儿,娘和爹真的不放心把你留在这。如果你肯放下一切过往,就带着赐儿和娘一起走吧。”
“不,娘,您别再劝我,我做不到!”她眸华如水,语声淡淡,“只有我留下来,才有可能换得一世的安宁。”她不能丢下宁家,更何况,逃避不是办法,否则就算逃到天涯海角,也有一天会被仇敌挖掘出来。
“所幸这一年时间,我终于骗过秦之遥,让她以为我一生恢复容貌无望,对沈家总算放了一马。倾姨带你走前留给我的师门毒术的手抄本,我已经全数学会,并让赐儿全部背熟,希望他能尽快学会。这样,你们母子二人,就无需再担心秦之遥。”
“不,女儿不想让赐儿介入到这件事情中。他学医术可以,但毒术……”沈千染摇摇首,眼里是明显的排斥。
宁常安看着女儿,清忧的眼眸中含着淡淡忧虑,“染儿,兰御谡他虽无情,但他至少是站在明处,但秦之遥不同,她可以易容为你身边的任何一个人。我把一身的医术授于赐儿,或许他将来反而能保护你。因为他的嗅觉异于常人,再好的易容术所需的材料都有些独特的味道,这一点,娘无能为力,包括娘的师付鬼医也无能为力,仅有赐儿,他或许是秦之遥的天敌,娘想倾一身的医术,毒术全教授于他。”
“娘亲,赐儿太小了,染儿不想他学这些!医术还能接受,毒术,万一操作不当,伤了自已怎么办?”沈千染摇首,断然再次拒绝。
“赐儿不小了,赐儿可以保护娘亲。祖母教赐儿认的东西,赐儿全都用心记下了。”小天赐着急地举着双手,表示自已行,然后,紧紧地箍着她脖子,就是一阵磨蹭撒娇,“赐儿要保护娘亲,要保护娘亲!”
“好……乖赐儿……保护娘亲!”沈千染轻轻拍着儿子的小肩膀,心里象渗了蜜一样的甜。
可是,她只想独自去面对那些丧心病狂的人。
她怎么能让赐儿去面对这些?她做不到!她的眼睛忽然像掀起云涛浪涌,变得深炽足可毁灭一切,近乎斩钉截铁地道,“娘,赐儿太小,我不想让他去学,学会了,就会去背负。他才两岁,不应该去背负大人的恩怨。何况,我在东越三年,倾城也告诉了我很多有关秦之遥的。倾姨说,再高深的易容术也会受身体体形的限制,若身量过高,或是过胖,过矮,秦之遥都无法易容成对方的模样。”
沈千染现在才明白,为何水玉身量如此高,而水荷娇小玲珑,笼月侍候她时,年幼,体形也未长开。这些她身边的人都是秦之遥无法易容的对象,原来这些年,母亲一直倾尽全力地在保护着她。
是她的无知,让水玉被活活打死,紧接着,水月、水觅、水荷伤心地离去。少了精通药理的水月,封闭在寝房中的宁常安再也无法托可信的人去找适合的药材配毒药,导致了前世太多无法预料的悲剧。
宁常安知道女儿的想法,她曾经也选择一切隐瞒女儿,独自去面对,尤其是看着女儿与申氏亲腻时,她只能装聋作哑,用颓废的方式麻痹秦之遥。
可女儿不知道赐儿根本就是个天生神医,这样的天赋,不出两年,就算是秦之遥也未必是小天赐的对手。
她不顾沈千染的反对,不厌其烦地解释,“倾城为人耿直,当年她和秦之遥私下互授,她全番教了,秦之遥却有藏私。还有,秦之遥保留有最关健的易容之术,就是瞳眸的变色。染儿,当有一天,秦之遥易容成娘亲的样子站在你面前时,你该如何去辩认。”宁常安苦涩地摇摇首,告诉她,“人之常情会令你犹豫,令你一时之间下不了手。但既使是片刻的犹豫,也能致命!但赐儿不会,他可以马上凭气味就能认出,眼前不是他的外祖母。”
沈千染因惊愕地看着母亲,她的天赐竟然天赋至此。
宁常安慎重地点了点头,轻声道,“染儿,过了今夜,秦之遥就会知道她上当了。她的性格是睚毗必报。而你执意留在西凌,娘无论如何也放心不下。赐儿虽只是个孩子,他身上拥有所有两岁孩子的特征,却拥有独一无二的医术天赋,和上天赐给他的敏锐嗅觉!还有,你倾姨身上的蛊毒,或许有一天,也只能靠赐儿去解。染儿,娘亲了解你作为一个母亲的心,但别埋没了赐儿,让娘亲教他吧,把医术和毒术全部教他。娘原以为要三两年,可今日看他施针,可能根本不需要这么长的时间。”
提起倾城,沈千染的眼圈禁不住地泛红,那时在自已最艰难的时候,一直陪伴着她,鼓励着她的亲人。
她唇齿微微颤着,极力用平缓地声音,“倾姨不知道如何了,染儿走时,她的蛊毒发作已愈发频繁,我让水荷照顾她,希望她能早日找到引出蛊毒的方式。”
“在解药的锦盒上放蛊,这种阴毒的方法也只有秦之遥会想出,想不到现在兰谡会变成这样,当年,他……”宁常安拧起眉不语。
“娘,秦之遥为什么会用蛊?”倾城也一直断定是秦之遥在锦盒上下的蛊,因为兰御谡到底是一国之君,不可能会去研习蛊毒这种至阴的邪术。
可令一直无法明白的是,兰御谡这八年来不可能不接触那装着药的锦盒,为什么兰御谡不曾中蛊。
“十年白发换红颜就是来自苗疆。或许与蛊毒来自同宗,但为什么秦之遥会掌握,娘也不知道。当年秦之遥的身世一直是个谜,连先师也仅仅是在她七岁那年收养了她……”
沈千染见母亲的神思有些恍惚,心一恸,不觉开口问道,“娘,这三年来,每回倾姨回忆到您,都会落泪,说是她害了你,可次次女儿问起,她总是不肯告诉原因。”
宁常安呼吸一停,微转过脸,嘴角延出一丝强笑,“没什么,都过去的事了。”
“娘,有时把往事说出来,未必不是解脱,倾姨这些年身子越来越差,可女儿无能为力,因为女儿根本不知道她的心结。”
“倾城为人耿直,心里容不得半丝污秽,她或许还在内疚,当年没有在兰御谡面前戳穿秦之遥易容成我的事,而促成了他们二人的……其实,就算是戳穿又如何,该发生的还是会发生。何况,娘根本无法接受那人一开始就骗我家中无妻无妾……一切都是谎言!”
“娘,既然如此,那倾姨为何将自已囚在皇宫八年,以倾姨的易容之术,要走出兰茗苑并不难。”这个问题沈千染下意识中总是觉得非常重要,可每次问倾城,她都拒绝回答。
瑞安蓦然泪下,泪珠滑过唇齿间,心头一味酸涩,哑声道,“染儿,别再问好么?”
“娘亲,是不是还有什么瞒着女儿?都到现在了,您就跟女儿说说好么?”
宁常安唇线微启,牵溢出一抹黯然哀伤。琉璃眸瞬时失去神彩,声音都显疲惫而飘渺“染儿,别问了,不是娘亲不说,而是娘亲和你倾姨都发下重誓,以宁沈两家几百个人头为誓,娘亲……说不起!”
寝房里陷入沉静。此时,门外响起水玉的声音,“二小姐!”
“进来吧!”沈千染应了一声,她将怀里的沈千赐放了下来,蹲下身子,与儿子平视着,“小天赐,想不想看到外祖母漂漂亮亮的样子呢?”
宁天赐拍着小手,高高兴兴地应了一声,“想!”
沈千染接过水玉手上兰色包袱,轻轻抚了一下宁天赐的脸,“那小天赐能不能和玉姨在外面稍等一下,让娘亲给外祖母打扮打扮呢?”
“好。”宁天赐扯了一下水玉的裙摆,撒娇,“玉姨抱!”
沈千染送水玉到门口,水玉突然俯了身悄笑道,“方才瑞安昏死过去,听说还用老参吊着想在今晚出风头,二小姐如果再刺激一下,她恐怕要在床榻上呆上十天半月了。”
沈千染淡淡一笑,捏了一下小天赐的粉脸,“娘马上就好,你乖乖在外面玩会。”
“娘,赐儿很乖的!”
沈千染将门关好后,坐回到床榻边,打开兰色的包袱,两手轻轻各提一边,轻轻一扬,一条天蓝色的江南彩帛缝制的华服跳了出来。
宁常安只见一袭及地白襟金丝滚边,裙裾上是繁复精致的细小水纹层层渲染,灯光下发着水粼粼的光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