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小姐,你的手?”常妈红着眼把弄好的粥送上来,沈千染刚想接过,常妈眼色一忧,端着碗退了一步。
沈越山这才注意到女儿的手肿得历害,忙拉过女儿的手细细瞧着,眉峰深锁,微带指责“怎么伤成这样?”
“爹,没事呢!”沈千染抽出自已的手,轻松道,“皮外伤呢,看得碜人,其实一点也不痛。”说着,就在母亲的床榻边坐了下来。
“来,让爹来喂!”沈越山将妻子的头扶到自已胸口,勺了一些,小心翼翼地沿着宁常安的嘴角喂着,半碗米汤足足喂了半个时辰,沈千染悬吊的心,刚回落一些,宁常安突然“呕”地一声,又全番吐了出来。
“宁儿……你醒醒……”碗从他手上跌落,米粥全打翻在地上,沈越山墨色的眸里血丝弥缠,他紧紧抱着轻飘飘的妻子,心如刀割,挟着撕裂的疼痛,一寸寸地从胸口处漫延开,终是忍不住,一口血喷了出来。
“爹——”沈千染大骇,上前就扣住沈越山的脉搏,心里倏地一下凉透,她一直在担心母亲的身体,此时一触,方知,沈越山常年忧患,郁怒忧思、不眠不休,体虚等致肝郁化火,五脏中,胃和肝已损至破败。
“染儿,先看你娘亲,爹躺一躺便好!”沈越山唇角绽开一丝温婉的笑意,延至眸中,轻轻摇首道,“爹真的没事,你不用担心爹!”
“爹,你吐血多久了?你为什么从不说?”沈千染眼神满是心痛地震惊。
“没事,没事,不必担心,快看看你娘亲,你娘身体弱,爹躺一躺就好了……”一阵阵昏沉席卷着沈越山的身体,他的眼里迷漫着伤悲,那眸光潋潋没有焦聚地透过沈千染的脸,探向了不知的方向。
他把赐儿从南郊的军营带回来时,发现妻子和女儿都不在家。问水玉,水玉只是哭着摇头。询问了府中的佣人,没有一个人知道。他心里第一个怀疑就是妻子被兰御谡所掳,他派人去找沈逸辰,想问个究竟,可是得到的回话是沈逸辰被宁王派到南宫邺的身边,已经很久不在宫里述职。
他一夜无眠,焦心等待,终于等第二日黄昏,水月将妻子带回了沈家。
他从水月怀中接过昏迷的妻子时,他的心说不出是疼、是涨、还是闷,只觉得周身如同白雾般冷泌虚空,好象又回到了那一夜的凌迟,他被兰御谡缚住在帐后,听了一夜的心脏碎裂的声音。
宁常安醒来后,他装作刚刚下了朝,对一切毫无所知、毫无怀疑的样子。
他给她沐浴,为她换干净的衣裳,就象新婚那一阵,两人常常做的事。
妻子吃什么吐什么,他心里焦虑,又是一夜无眠,半夜几次起身,给妻子喂些米粥,结果,宁常安又全吐了出来。
他知道妻子爱整洁,又半夜给她擦身体,与之前在木桶中给她沐浴不同,这一次,他清清楚楚地看到宁常安身体那些紫色的吻痕,他的心骤然被捅了一刀,瞬时就呕出了血……
沈千染扶着父亲躺下后,用按穴的方法偿试唤醒宁常安。
看着昏迷不醒的宁常安,沈千染知道,娘亲一静下来时,就开始封闭自已,开始自我逃避。兰御谡掳走了她几天几夜,她心中无法坦然面对沈越山。
可这是谁的错呢?
“娘,现在您不能再逃避了,您是个大夫,您也知道您的身体已无大碍,这是心病。方才……”沈千染泪意一浮,掩住嘴轻声道,“方才,爹他吐血了,女儿听了脉向,可能有三年之久,娘……您快好起来吧!”
宁常安的眼睫无力轻震,若有感应般,展开,那双原若日月星辰般的琉璃琥珀此时光华不再,她嘴角微微弯起,有气无力地道,“染儿,去找赐儿,让赐儿给你爹看看……”
心微微一松,只要娘亲肯睁开眼,她就放心了。
沈千染忙起身,出了寝房的门,对水玉道,“去吧赐儿抱过来,快点!”
水玉和水觅两人护送着赐儿到东院,沈千染抱过赐儿,眼里涩痛,脸上却笑着,“赐儿,娘亲有烦恼了,要赐儿的帮助!”
小家伙“咦”地一声,很高兴自已能帮助娘亲,绽着一脸天真的笑,连连点着小脑袋,信誓旦旦地表示,“娘亲的烦恼就是赐儿的烦恼!”
“赐儿真乖,娘亲跟你说,我祖父生病了,需要赐儿给外祖父看病!”沈千染用力抱了抱儿子,沈越山的是沉涸,要治也不是一天两天,孩子这才么,却要担起这么重的任务,她的心真疼。
“娘亲,不难受……不难受,赐儿给外祖父扎针针……”小天赐抻出胖胖地小指头,抹了一下沈千染眼角淡蓝的泪痣,天真的安慰着,“赐儿很历害哦,赐儿给好多人扎针针,都好了!”
“娘亲的赐儿最历害!”沈千染真心开颜一笑,忍不住又亲了儿子粉嫩的小脸蛋。
回到宁常安的寝房,水月给赐儿打下手,水玉和水觅两人给宁常安做药浴滋润身体,沈千染手肿得历害,不能接触这种药水,只能在一旁递着毛巾,添加热水。
忙到戌时,看到父母终于安枕了下来,沈千染方抱着疲累的赐儿回自已的院落。
到自已寝房时,一开门就先看到她的床榻上躺了一个人。
水玉吃了一惊,一个箭步想上前捉人,沈千染忙拉了她一把,轻轻地做了一个“嘘”的口式,又用口型轻轻道,“三殿下!”
水玉眼睛一眯,朝着沈千染挤了一个暧昧的笑容,也不等沈千染说什么,一溜烟就跑出去,还带上了门。
沈千染抱着赐儿轻轻走到床榻边,看到兰亭身体蜷着,躺在床榻的边缘,连被子子与不懂得盖,料是等她等太久,身体又虚,便想靠一靠,便这样睡着了。
轻叹一声,她半跪着上床,将赐儿放在了兰亭的身边,又拉过锦被,将父子两盖住。
刚要转身,袖子被人拽住,沈千染脸色一红,站着也不动,静静地看着他。
兰亭缓缓起身,也不说话,小心翼翼地捧起她的手,看到那上面的红肿,眸光轻轻浮动,竟低下头,轻轻地吻在她的手心上,带着温热的气息喷在她的掌心上,带着微微的痒意,一波一波地研磨着她的心,心潮横生。
她凝着眼前半靠在床塌边沿的男人,看他双眉紧蹙,眼角眉梢都是惊痛,她突然清醒了些,“你别肉麻……”猛地抽回自已的手,“孩子还在呢!”
慌乱地松腕逃身,兰亭知她甚深,早已圈搂了她的后腰,紧攥不放,他将脸深埋在她的后背,心中簇簇柔情沿着周身密布的血管传递,“染儿,这世间恐怕找不到第二个弱女子,有这样的勇气……”
沈千染心头酥痒难耐,颤声道,“我必须活着,我的孩子在家中等我!”
他缓缓摇首,长臂一圈一圈地收紧,象要将她融进他的骨血,“可你始终没有把我放弃,染儿……我知道那时候你一定很难、很难、我甚至无法想象你一个人是如何撑过来,偏生,我如此无用,让你一个人去承受。染儿,我违背了我的诺言……”他醒后,暗卫把那天的情形全告诉他,他顾不得天已黑,也顾不得陪伴在他身旁的珍妃的阻挡,就来找她。
“不,兰亭,你千万不要这么说!”她蓦然转身,突然明白了他半夜来找她的原因,不是因为她的手受伤,而是他在自责,自责他没有好好守护住她。
她双手抱住他的脖颈,温软双唇亲吻冰冷苍白的脸颊,唇齿微颤,“那一天,如果没有你,我早就死去,是你拼着命,把我带出那个旋窝。兰亭,我活着,是因为你的拼死守护!”她眸光一点一点地泌出泪意,想起那日他完全不醒人事的情况下,还睁着一又空洞的眼——
兰亭不语,一点凝聚的颤抖的吻全然落在她的脸上,从前额到眼角,最后到达唇瓣,冰冷苍白,唇舌一圈一圈地挤压簇向更深。
“兰亭,我……我一直推开你,是因为我怕!我不知道,我们这条路有多难走,我没有信心。”模糊之声溢出,她亦回吻,心魂震颤。
“那你不要动,就在那站着,我来走,让我走过去,无论你离我多远,总有一天,我会走到你的面前。”他抬眼,凤眸潋着一泓水艳,溺毙人心。
沈千染嘴角涩然一笑,她想说,他和她之间的距离不是一条路,而是一段深渊,没有路的深渊!
她看着兰亭眼底浮着一层淡青,心心神一敛,“睡吧!你太累了,好好休息!”她扶着她,他失血过多,脸色苍白,连嘴唇都毫无血色。
“你陪我睡,我们三人一起睡!”兰亭痞性顿生,在这寝房中等待她时,他就想着,今晚装病也好,装无赖也罢,总之,他不回宁王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