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小心些!”赵十七也觉得不好意思,终于嘟起嘴止住了哭。
执画推开门出去后,赵十七感到哭得一身汗,极难受,便走到了窗边,轻轻地推开了窗子。
夜风带着清凉的气息瞬时盈满她的心肺,让她胸口中沉郁的气微微散了些许。她抬头看着今晚的月亮,尤其明亮,心想,现在才初十,离十五还有这么多天,怎么会这么亮?
她垂下眼睫,刚欲离开,却在一转眼间,猛地掩住了嘴。
只见,庭院中,一个白衣的男子坐在水井边,半仰着头,看着某个方向……
好象带着一种魂牵梦萦的力量,仅仅一眼,她就能认出,是他!
她刚想朝他扬手呼喊,猛地感到夜里这样大声呼唤会吵醒整个客栈的人。转念间,她什么也顾不得,提了裙子就冲了出去。
她并不熟悉这客栈的分布,只是凭着本能地往楼下跑。下楼时,被自已的裙裙绊了一下,绣鞋掉了一只,她停下来,却发现绣鞋从楼梯一边缘掉了下去,底下黑漆漆的,也不知道落到哪了。
她也顾不得找,她担心若迟了一步,就象梦中一样,他消失不见了。
终于,上天不负有心人,她象一个孩子般狂奔到他的面前……
“你……你”赵十七话刚冲出,却茫然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是怔怔地忘着他。她发现,既使他坐在井边,她站着也只能和他平视。
兰亭带着莫名其妙的眸光看着眼前这个小女孩,她看着他,脸上闪着极度的兴奋。
月光下,瞧出这小女孩不过十四五岁年纪,身量还未长足。齐眉的刘海,披散着头发,小小的瓜子脸上黑白分明。一双桃花眼尚不识风情。她穿着一袭白色单薄的衣裙,同色的腰带在腰间系成同心结垂落在裙边,双手提着裙尾,似乎很紧张,拽住裙子的拳头握得很紧,好象连衬裙都不记得穿,甚至只穿着一只墨绿的绣花丝履,另一只脚光裸地踩在石头砌成的地上。
“这里是后院,你走错方向!”兰亭见她一脸无助的模样,只道是来住客栈,夜里出来却不记得走回去的路,“你往那走,可以看到柜台,让值夜的伙计带你回房!”
赵十七眸光并不离开兰亭的脸,她摇头,一个字一个字清晰无比地道,“不……我是来找你的!”
兰亭唇角轻扬不语,从没有见过如此率直又冒失的小姑娘。
“我就住在这里!”赵十七又小声的说了一句。她年纪尚小,又是随义净长大,并不懂得避讳,见他不吭声,心里感到微微的失望,难道他不应该问她,找他什么事么?
“姑娘半夜三更出来,就是要跟我说这些?”兰亭眸光点了一下她一边的赤足,眼里挑着一丝疑惑。
“我认识你的,我叫赵十七!”她开始有些局促不安了,也发觉到自已冒冒然冲出来与一个陌生男子说话很不妥,但还是忍不住开口,她怕错过了这一次机会,以后就错过了。只是兰亭给她的反应太冷淡,让她后背浮起一层细密的汗,拎着裙角的小手紧紧握成拳头。
兰亭半夜三更不想与一个衣裳不整的小姑娘纠缠,冷然瞧了她一眼,便站起身离开。
这样转身离去的背影与她的梦境何其相似,明亮的月光下,连那唇角掠出的一弯漠然都与梦中一模一样。赵十七带着压抑的委屈,瞬时呜咽出声。
在寂夜中,哭声虽不大,却也惊动了四处寻找她的魏青兰魏青霜,执画和执砚。
四个人先后冲进了后院中。
魏青兰和魏青霜一进到院中时,一眼就辩出兰亭,知道不会有什么事,倒担心兰亭将她们认了出来,担心究查下去,反而把赵家在丽水府的暗中布置的眼线全给掀了出来,凭添事端。姐妹两人默契地相视一眼,离开。
执砚大大咧咧惯了,一眼就瞧到自家小姐衣裳不整地站在井边抹泪哭泣,以为她被兰亭欺负了。
“哪里来的淫贼,敢掳我家小姐!”说着,就疾冲到兰亭的面前,就欲推一把质问。
兰亭哪里地让一个丫头碰到衣角,一闪,就避开。执砚却一时收势不住,跌倒在地。
执画瞧到兰亭白色简单绸袍,衣饰虽不华美,却一身贵气,不象是市井流氓的样子,何况她们出来找时,赵十七的房门是完好无损,分明是自家小姐跑出来。
而且,这深更半夜,要是动静闹大了,吃亏的肯定是自家的小姐。
“执砚,你给我闭嘴,还嫌不够乱?”她也不扶执砚,几步冲到赵十七面前,低声问,“小姐,您怎么跑出来了?”
兰亭闪开后,他心里觉得烦躁得历害,也不想和她们多解释什么,阔步就离开。
“你先不要走,我只问你一句,问完了,我……我不会打扰你!”赵十七一心都在兰亭身上,没有理会执画,一溜小跑又冲到兰亭身前,带着倔强仰起小脸,“十七想问,你是不是也见过我?”
兰亭被她三番两次给纠缠住,脸上闪过一丝嫌恶,却突然感到异样,侧首看向三楼处,只见沈千染站在窗台边,看着院中。
兰亭回首,看着赵十七,神情如同初冬湖面上刚结的一层薄冰,简单地扔下两个字,“见过!”便阔步离开。
赵十七亦抬首看到沈千染,不知道是因为羞,还是因为失望,眼泪不争气地再次盈于腮。她赶紧用衣袖掩住眼睫,不让流出来。
月光下,沈千染默默地注视着赵十七,那是一张想哭就哭,想笑就笑,可以肆无忌惮地发泄自已喜怒哀乐的女孩。
而彼时的她,看到陌生人会偷偷地避开,伤心时,告诉自已不能哭,会让祖母更讨厌自已,会把福气哭没。
只有夜半无人时,方躲在床帐内把一天的委屈全化为无声无息的泪。
第二日清晨,兰亭来到沈千染的房门口,正欲敲门时,却见门只是虚掩着,他轻轻推开,见她正对镜在梳理着长发。
经过一夜的过滤,他的情绪已全番整理清楚,看着她,他的眸中流转着点点柔光,悄无声息地靠近——
菱花镜中,她的眼睛并没有焦距,似乎是在出神,她的梳理的动作缓慢而一丝不苟,却是完全是本能地,她更没注意到,他的身影已然浮现在铜镜中。
“小丫头,想什么呢?”兰亭暧昧略带轻挑的声音突地在她头顶幽幽传来,将她从沉思中乍然唤醒。
轻笑一声,伸手就势将她抱进怀里。男子的炙热气息带着沐浴后的芬芳,缠缠绵绵地将她裹住,沈千染只感到一阵暖意袭来,沁进了心窝。伸出手,搂住了他的腰,将头埋进他的腰腹之中。
两人就这样静静相拥,谁也不说话,时间仿佛静止。
许久——
“你为何不问?”他接过她手中的梳子,挑起她身后的一撮发丝,一下一下地捋梳。
“问什么?”她从他怀中仰起头,眸光清澈如水。
“昨夜,我为什么离开,又为什么会在院子里与一个少女在一起,你不好奇?”他眼里闪过一丝的受伤,昨夜他忍着不来找她,他以为,她一定会按耐不住去他房里问个明白。
她摇摇首,轻描淡写一句,“凑巧遇到罢了,没什么好问!”沈千染闭了闭眼,复将脸埋进他的怀中,仿佛看到那少女盈盈的泪光。她不明白,为什么那少女看到兰亭时,会那样失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