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烨沉下脸,一时静默。
颜芷稍稍抬手,抚了抚鬓边簪了许久的那朵海棠花。天太热,已经有些枯萎干掉了,实在是有些影响她荣国夫人的形象。
而萧烨目光顺着她的手臂向上,昏暗中,与她四目相对。
颜芷感到别扭,睫毛轻颤一下。
“江霁。”萧烨说。
颜芷一愣:“嗯?”
“夫人上次问我如何称呼,”萧烨凝视着她,“我名江霁,可记住了?”
顿时,颜芷心中警铃大作。
他说他姓江!
而今天下午皇贵妃才告诉过她的,说皇帝三十多年前喜欢的那个人,不就是什么江贵妃吗?
难道这两个江,是同一个江?
萧烨拿出一个腰牌,放到了颜芷面前。腰牌是铁质的,与石桌相碰,发出沉闷的一声响,在这寂静的园子里格外刺耳。
“下次夫人若想见我,就让人拿着这个腰牌去御马监找安才忠。”说完,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颜芷,“好了,夫人回吧。”
语气笃定,就好像坚信她会再找他。
书圆在离亭子不远的距离处等着,时不时探头张望一下。
她没见过那个公公,更不知道自家夫人何时认识了这么个人物。书圆眼看着夜色一点点加深,心中有些焦灼,时不时踢几下路上的石子,打发时间。
而那位公公身边的两个宦官,也站在她旁边守着,书圆认出其中一个是上次同荣国夫人一起去翠微宫时见过的,当时就是他把荣国夫人请到了西偏殿,还不让她跟着,只让夫人自己进去。
是他?
那在亭子里和荣国夫人交谈的宦官,也是那日在翠微宫时贤妃娘娘引荐的那个吗?
这般思绪在书圆脑子里过了一遭,她不知等了多久,才看见那亭子里有些动静。须臾,那公公站起身,带着两个内官离开了,只剩下自家荣国夫人在亭子里坐着。
书圆连忙跑过去。
“夫人,咱们现在回宫吗?”她跑到颜芷身边,问了一句,视线往下,就看到那个腰牌。
不过天黑,她看得模糊,也没看清上面是什么字。
颜芷把腰牌拿起来,收到袖子里,站起身点点头:“走吧。”
书圆应一声,扶着颜芷的胳膊出了亭子。她们来御花园逛的时候天还没黑透,连个灯笼都没拿,这会儿只能借着路边昏黄的宫灯照明,走路都要小心翼翼的。
书圆忍不住抱怨:“刚刚那几个太监也真是小气,走了都不给咱们留一盏灯笼。”
她明明看见那两个小内官一人手里一盏,便是借给她们又怎么了?她明天可以还回去嘛。
颜芷脑子里揣着事,心不在焉地应一声:“能看见,快些走吧。”
书圆扁了扁嘴,走了一段路,她又问:“奴婢看夫人与那个公公说了挺长时间的,这次他没惹夫人生气吧?”
“这次?”颜芷一怔。
书圆说:“奴婢都看到了,那个脸有些方的内官,就是上次在翠微宫里见到的那个呢。”
书圆这么一说,颜芷倒也想了起来。
看来这江霁的身份是瞒不住了,颜芷便啐一声,顺着说道:“怪人!上次在翠微宫态度那么差,今日倒想起来,又要来找我了。”
书圆问:“他是哪里当差的公公呀?”
颜芷含混着说:“似乎是御马监的,具体我也不太清楚。不过我拒绝他了,我这几日都没心思看书。”
书圆点头道:“夫人最近一直泡在书房,是有些累了,歇歇也好。”
颜芷没吭声。
她倒不是因为累,她就是一时心里有些乱。本来她想着打听一下皇帝从前那个宠妃的事,是为了自己以后更好发挥。可谁知道,那江贵妃居然是自缢死的呢?这结局也太糟糕了,让颜芷心里毛毛的,总感觉预见了自己的将来一般。
想了想,她问书圆:“你听说过江家没有?”
书圆茫然:“哪个江家?”
颜芷叹一声:“算了。”
反正她进宫这么久,没听说过。
按照皇贵妃的说法,当时江家出了尚书、将军、贵妃,那将军和贵妃一前一后死了,总还有个尚书吧?后来江家怎么样了?江贵妃自缢,可有牵连到家里人?怎么到现在的望京,就好像……销声匿迹了一样呢。
主仆二人慢悠悠晃出御花园,又朝瑶华宫去。走了这么许久都没有用辇,颜芷觉得自己累得腿都要断了,每踩一步,都像是踩在了细细密密的绵针上。
此时她无比后悔,为什么在宴散之后没有立即回来,去什么御花园,先后碰见两个不想见的人。
颜芷神色恹恹。
不过经了萧烨一番打岔,她这会儿再看到瑶华宫,倒是没那么害怕了。只是她进寝殿的时候,还是忍着腿脚酸痛,把里里外外都检查了一遍,翻翻这里,看看那里,就为了确定殿中所用的榻、椅、书案等物件是不是近些年新换的。
书圆跟着她跑前跑后,累得满头大汗:“夫人,您这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