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祝世子还挺奇怪, 放着好好的书肆不去,偏偏要到我这儿来借书。一会儿等为夫人上完课,我还要赶去见他, 把这本书给他。”
颜芷目光往那书上掠去,心有所感,再抬眼时,视线就与裴仙姑的交错了。
裴仙姑眼瞳漆黑,看向颜芷的眸中,竟带了一丝悲悯。
两人按部就班地上了一下午的课,中途裴仙姑出去更衣时, 颜芷趁机拿出自己给祝清川写好的回信,把它夹在了裴仙姑所说的那本书中。
托皇帝的福,她现在书法颇有长进, 不仅能写出与江贵妃一般无二的正楷, 还能按照自己以前的习惯, 写一些狂野奔放的草书。
与人通信往来,她当然要用自己惯用的笔触。这种字迹见过的人不多,且她信中援引了好些诗词, 说辞隐晦,就算中途被人截去看到,也不能断定就是她写的。
祝清川这信来得刚刚好,颜芷正愁找不到别的人向她伸出援手。而他作为昌远侯世子,皇太孙亲信,将来的朝中新贵,能给她提供另一条截然不同的路。
只是他们二人之间还不太熟悉,颜芷不能贸然求救,她先在回信中感谢一番他的坦诚相告,后续如何,还要看祝清川的反应才能决定。
颜芷站在窗边,看到裴仙姑带着书册远去的背影,心中感到无比的痛快,与感激。
在宫城能遇见这么多愿意帮她、对她抱有善心的人……情况倒也不算太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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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圆脚步匆匆地走进瑶华宫寝殿,瞧见荣国夫人正穿着一身单薄的舞裙,对着铜镜练舞。
颜芷正练得认真,从镜子里看见书圆进来,也没理会,等把当下这个舞步顺畅地走了一遍,她才站好身体,转头望了书圆一眼。
“你又跑去做什么了?半天没见到你人。”
书圆从前就偶尔会失踪,那时候颜芷没想太多,总被她糊弄过去。猜到书圆是那江公公的人之后,她便觉得,可能书圆消失的时间里,都是为江公公办事去了。
这会儿颜芷好奇地看着书圆,见她面色踌躇,似有为难,忍不住出声询问:“可是那江公公又有事让你告知于我?”
书圆抿着嘴角,迟疑了好一会儿,才点点头。
“江公公约您明早卯正一刻往万春亭相见。”
颜芷笑道:“我还当是什么事呢。不过明晚我就该去见他了,清晨又急着见面做什么?”
书圆摇了摇头:“奴婢也觉得奇怪,兴许……兴许是有什么紧要事。”
万春亭。从前萧烨第一次约见颜芷的时候,颜芷爽约,萧烨口口声声等了她三天,那次约定的地点就是这个万春亭。
那里处在御花园东北角,地方偏僻,等到明早卯正,天还黑着,不易被人发现。
而颜芷与裴仙姑定好的教习时间是辰正,她赶过去,与萧烨说上几句,再赶回来,倒也来得及。
颜芷想了一下,颔首道:“好。”
兴许是他那边又调查了什么关于玄天台的事要告诉她,等不及明晚了。
书圆又补充说:“江公公交代了……让您把上次的衣裳带着,小心一点,别被人看见。”
“衣裳?”颜芷很快反应过来,“是说他那身中衣吧。”
书圆点点头。
颜芷面上便有些发红:“又不是什么金贵衣裳,这么着急要回去做什么,我还能昧了不成?”
说起来,那身衣裳被她脱下来就收到箱底去了,这几天洗都没洗,她就要这般还回去了么?
书圆眨了眨眼,假装没看见自家夫人的不好意思,问:“可要奴婢现在把它找出来?”
颜芷眸光闪烁,随意地嗯了一声:“去吧。”
这晚颜芷早早收拾好,准备歇下,临上榻的时候,想起来问书圆一句:“明早会有轿子来接我吗?”
那会儿她刚起身,肯定困得不行,要是有轿子的话,还能小眯一会儿。
书圆奇怪地看了颜芷一眼,道:“夫人,这次江公公说了地点,就是要您自己过去的。”
“……好。”颜芷颓然地躺倒在榻上,拉过被子蒙住了头。
她心里惦记着要与江公公见面,次日一早,不等书圆叫起,自己就醒了。书圆如往常般服侍她洗漱梳妆,很快便收拾整齐,书圆怀里抱着一个小包袱,里面是那身要还给江公公的衣裳。
颜芷步出房门,走了几步,发现书圆没跟上,不免回头看去。
“你站着做什么?不是说好了卯正的么?”
书圆却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颜芷皱皱眉头,心中涌起一种怪异的感觉,她往回走,到了书圆身边时,竟发现书圆脸色泛白,嘴唇哆嗦,抱着包袱的手也忍不住轻轻颤抖。
“书圆?”颜芷轻声唤她,“你怎么了?”
书圆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手里的包袱掉在了地上。
“夫人!夫人别去!”书圆低下头,眼泪掉在了大理石地面上,她小小地抽泣了一下,“奴婢……奴婢传的是假消息,江公公这会儿根本不在万春亭。”
“你传假消息做什么?”颜芷拢起眉头,有些生气。
但看在书圆及时向她坦白的份上,她这气又消散些许。
“夫人赎罪……”书圆苍白着脸道,“奴婢不敢说。”
她如何敢告诉荣国夫人,她在最初,其实是钱公公派来的人,这次假传消息,也是受了钱公公的威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