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蒋家?谁能证明你在蒋家?”离枝嘲讽道,“上次你逼疯阿凉的时候一天一夜去了西南边境,你那会儿也说是在蒋家,也说逼疯阿凉跟你没关系。你当这次谁还会信?不要认为你人住在蒋家,就能跟楚家断了关系。楚家暗杀过的人再多,也绝没有杀过无辜之人。你行事毫无忌惮,既然坏了楚家的规矩,就要按照楚家的规矩办。否则个个像你这样,楚家以后还有什么脸面?”
罂粟抬起头,去看楚行的脸色。又重复了一遍:“阿凉不是我杀的。”
离枝在一旁尖声道:“你还狡辩!每次杀人以后都说不是你杀的!哪次最后查出来还不都是你做下的!证据确凿下你还这么说,究竟还有没有点儿脸面!”
楚行始终都是一副不置可否的态度,显然对罂粟的话根本不听信。罂粟站在那里看着他,等了一会儿,脸色慢慢发白。
楚行随口道:“你还有别的什么话说?”
罂粟紧紧咬着牙关,脸上冷得像是一块透白的玉。过了半晌,突然极短促地笑了一下。
她盯着楚行,一字一句,掷地有声:“好。阿凉就是我杀的。我就是看她始终不顺眼,前天不想再忍下去,就干脆给她勒死了事。先生这次准备如何处置我?”
罂粟说这段话的时候,眼睛里仿佛有两团火苗,簇簇燃烧。等到说完时,不过是错眼的功夫,再看过去的时候,那里面已经是一潭死寂,沉暗暗的,泛不出半点波光。
路明在旁边看到,心下忍不住一动,已经听到楚行下了令:“去禁闭室。待两天。反省。”
罂粟忽然又笑了一声,仰脸看着楚行,表情里含着浓浓讥讽:“按照楚家家规,蓄意杀害无辜之人,惩罚无外乎两种。如果自首,则自断双臂,以后都做个废人;如果抵死不认,后又被人发现,那就是以命偿命,自裁以谢罪。罂粟敢问先生,去禁闭室自省,又算是楚家家规里哪一种?”
罂粟把话说完时,楚行看着她的脸色,已经沉得能滴出水来。罂粟毫无顾忌地望回去,下巴抿得紧紧的,脖子梗直,一眼便看得出已经是木头一样硬。
路明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书房内像是绷起一张无形的弓,连离枝都谨慎地闭起嘴不敢声张。
过了不知多久,楚行闭一闭眼,冷淡开口:“路明。带她去禁闭室。”
路明微微松一口气,架着小心应了一声,转过脸去看罂粟。罂粟仍在牢牢盯着楚行,直到路明低声催促,才收了视线,还没等路明把躬身往外请的手势做完,人已经一个转身,快步走了出去。
路明跟在罂粟后头,一直到了禁闭室门口。有人把门打开,罂粟走进去的时候,路明想了想,还是陪着小心开口:“罂粟小姐饿了没有?少爷只说在禁闭室反省两天,但没有提起不得饮食啊。少爷这次这么处置,已经是这些次以来最轻的了。你不要一个人总是去钻牛角尖,啊?我叫人给你送点水果点心来?”
罂粟没有回话,也没有回头,背影和刚才一样挺直倔强。路明在心里叹了口气,正要走,忽然在罂粟刚刚走过去的地上,看到了两小片水渍。
路明心里一噎,立刻抬头去看罂粟。罂粟仍是头也不回,却像是脑后长着一双眼,冷冷地问:“你看见什么了?”
“……我什么都没看见!真的!”路明反应过来后,立即倒退一步,“我这就去厨房看看有什么吃的喝的!我这就走!”
他把那句“您好好哭”使劲咽回喉咙里,后面有大张着口的老虎一般转身拔脚就走。
等两天后罂粟从禁闭室出来,第一眼便看到管家正静等在门口,见到她,欠了欠身,轻声说:“罂粟小姐辛苦。”
罂粟理都不理,绕过他肩膀走过去。管家看了一眼禁闭室里面小桌子上一口未动的饭菜,说道:“罂粟小姐两天没吃东西,是必定饿坏了哇。厨房里在给罂粟小姐熬鱼粥,现在大概刚刚端出来,罂粟小姐不妨暂时留步,跟着我先去餐厅一趟喝一些鱼粥,再论别的。您说呢?”
罂粟脚下不停,继续往前走。管家跟着她身后,又缓缓开口:“罂粟小姐现在是要立刻回蒋家,照料那位李家的少爷吗?”
管家见罂粟仍然充耳不闻,叹了口气,劝了最后一句:“罂粟小姐,请最好不要跟那位李公子走得太近啊。”
罂粟仍然无动于衷,越走越快,直到遥遥将管家甩在身后。
管家已是十多天没有见过她。看着罂粟越走越远,直到看不见的过程里,只觉得她的背影比以前更为倔强,也更为纤细,腰身已经极窄,连手腕都好似清减不少,远远望上去一眼,竟让人模糊产生种摇摇欲坠,一捏即断的错感。
罂粟走后,管家去了书房,搭着眼把事情略略说了一遍。楚行听完,手中钢笔半晌未动。沉吟良久,说道:“把路明找来。”
半个小时后,路明从书房里出来,却赫然是一副冷汗淋漓,腿软飘忽着的模样。
管家正要端茶进去,看到他魂不守舍的惊慌样子,拽了一下他的袖子,温声道:“路总助?路总助?”
路明浑身一震,下一刻几乎不假思索地拖住了管家的胳膊:“周管家,从现在开始起,等到后天早上您要是还见不着我,能好心帮帮忙,把我的尸体给收一收么?”
“……”管家望着他,诚恳道,“您今天吃错了药了?”
路明不理会他,又问了一遍:“您能吗?”
“……”管家沉默片刻,温吞着回答,“可以。只是,路总助方便把您的银行卡密码事先告诉我吗?否则您的棺材本该谁出,您自己想过吗?”
罂粟离开楚家后,并没有立刻回去蒋家那里。
她去了附近的公园,坐在长椅上,仰着天空发呆许久。直到暮色四合,掩得天色已经什么都看不见,才慢慢起身,随便找了地方吃了晚饭。一直到晚上八点多,才回去蒋家。
蒋绵很快就迎上来,见只有她一个人,“咦”了一声,问道:“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李游缨人呢?你们两个怎么没有一起回来?”
罂粟心里微微一沉:“我今天一直都是一个人。李游缨没和我在一起。为什么会一起回来?”
蒋绵“啊”了一声,张了张口,疑惑道:“刚才你不是打来电话,叫李游缨出去跟你一起吃晚饭的?今晚在家吃饭的只有我和哥哥啊。我还担心李游缨一个人不方便,叫车子送他过去的。”
罂粟整颗心都沉下去,猛地抓住蒋绵的胳膊:“李游缨什么时候走的?”
“……半个小时之前。”
罂粟额头上一下子渗出一层密密稀罕。抢身拿过蒋绵的手机,给路明拨电话的时候,手指都在发着抖。
她拨了数次,都是无人接听的状态。罂粟又拨了数次,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接通。
路明尚未开口,罂粟劈头大声喝道:“李游缨在哪里?路明你好大胆子!你们不准动手!听到没有!给我住手!”
路明顿了一下,低声道:“罂粟小姐,对不住了。”
他的话音刚落,便听到一声枪响。
虽不大,在这个时候,也已经清晰得足够。
罂粟瘫坐在沙发上,直望着前方,脸上的血色霎时褪得干干净净。
作者有话要说:连番炮灰第一弹之小李子领盒饭。这几章写得艰难。后面的大概大家都能猜出来故事趋向了。
感谢不笑也倾城 的长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