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云苦笑:“都死了一年了,最困难的时候都已经过去了。”
“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马云默不作声地掏出一个信封,从里面倒出两张相片,然后递给了欧阳景洪。
“这是在小丽的房间里拍摄的,医院里一直封存,我想办法找人弄了出来。告诉我,你能看出什么吗?”马云死死地盯着欧阳景洪的脸。
“我看不出来。”
“当初你家青青和我们小丽是最好的朋友,两人形影不离,后来青青遇害,紧接着小丽发病,难道你就真的看不出其中的联系?”马云走近了一步,双手紧紧地抓着欧阳景洪瘦弱的双肩,追问着。
欧阳景洪默默地摇摇头。
“十年啊,小丽在精神病院里住了整整十年,ptsd!这该死的病,害了我们全家整整十年啊。小丽是解脱了,可是我呢?我老婆呢?整个家都垮了啊!欧阳,我也对你不薄,我就不信你不知道该死的凶手是谁!那天,她们俩是一起出去的!结果一个死了一个疯了。我家小丽胆子小,整天就是跟着你家青青屁股后面转。你敢说你不知道凶手是谁?”马云怒吼。
欧阳景洪却自始至终都没有说一个字。
末了,马云累了,他面如死灰,稍稍抬起手,便迈开脚步,头也不回地向小巷外面走去。
欧阳景洪看着他的背影,心里默默地念叨着什么,眼角的泪水无声地滑落了下来。
和别人不同的是,刘东伟不喜欢雕塑的程度甚至于达到了厌恶,尤其是那些人类的塑像。他也说不清楚为什么和这种艺术过不去,只是每次看到那被定格在或者痛苦或者喜悦或者躁狂的一瞬间的扭曲变形的人类的脸,他都会感到一些说不出的恶心,立刻会把头转开。离开竹南以后,刘东伟曾经为此去看过心理医生,得到的结论也模棱两可——没病,心理原因,小时候或许受过刺激。可是刘东伟就是想不起自己小时候究竟是在哪里受过刺激,以至于见了雕塑,他就浑身难受。
此刻,他正站在竹南艺术中心的门口,犹豫着自己究竟要不要进去。司徒老师虽然已经下葬,但是他的死却还没有被立案。刘东伟绝对不会去找司徒敏,而除了司徒敏以外,他就只能去找师母丁美娟。
丁美娟是这家艺术中心的负责人,也曾经是一个著名的雕塑家,现在退休了,只是负责一些简单的教学工作。如果说司徒敏的成功有天赋的因素的话,那么,这天赋,绝对是来自她的母亲丁美娟。
丁美娟的办公室并不大,房间里到处都是人体雕塑的半成品,还有一些不知名的瓶瓶罐罐。办公室的门开着,一股浓重的石膏味道扑面而来,夹杂着一股说不出的腥臭味。刘东伟鼓足了勇气,轻轻敲了敲门,丁美娟抬头一看,顿时皱眉:“你怎么来了?有事吗?”
很显然,她并不欢迎这个前女婿的到来。
“我……我,师母,你听我说,我就是为了司徒老师的事……”
话还没有说完,丁美娟就腾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走到门口,把刘东伟用力推了出去,然后一脸不客气地说:“你和我们家已经没有关系了,请你不要再在我面前出现。我再一次警告你,我老公是死于意外,根本就没有人要害他。你这样做,只会败坏他的名声和清誉!”
话音刚落,她就要关门。
见此情景,刘东伟急了,他赶紧用脚挡住门:“师母,你听我说,我已经找到了足够的证据,司徒老师就是被人害死的。我刚从天长过来,那里的法医找出了证据能够证实司徒老师的死绝对不是意外!”
或许是‘天长’二字触动了丁美娟,她的口气缓和了一些,但依旧充满了敌意:“小敏跟我打电话了。请你不要再去骚扰她!”
丁美娟在遗传给司徒敏高超的艺术天赋的同时,也把自己高傲和目中无人的个性遗传给了她。
刘东伟感到有些意外,他的目光停留在了丁美娟残缺的右手上,就是这只右手,如果不是意外失去了三根手指的话,现在报纸上更多看到的不是司徒敏的名字,而是她丁美娟。“师母,你能和我好好谈谈吗?我真的没有恶意。小敏和你肯定误会我了。再说了,我对老师留下的遗产没有丝毫的兴趣,如果你实在不放心的话,我可以签署放弃声明。”
丁美娟抬头看了看刘东伟,长长地出了口气,神情之间显得很是无奈,她摆摆手:“算了,进来吧,就五分钟,我马上有个讲座!”
刘东伟连忙跟着走进了办公室。
“师母,请您一定要签这个字,不然的话,警方没有办法立案的。必须死者的直系亲属提出来才能得到立案。”
“你为什么要紧追着这件事不放呢?老头子早就死了,死了都得不到安宁吗?”丁美娟连看都没看一眼刘东伟手中的立案申请书,口气中充满了质问。
“司徒老师不是被蛇咬死的,他被人把舌头割掉了!老师死的时候很痛苦,师母,作为他的亲人,难道你就不想知道真相吗?”
丁美娟沉默了,她转过身,背对着刘东伟,口气坚定地说道:“我已经知道真相了,他就是被蛇咬死的。即使正如你所说,他是被人害死的,他一辈子都没有得罪过人,老老实实过日子,人家为什么要害死他?还有,现在尸体都没有了,怎么查?所以,你走吧,不要再来了。你和小敏已经离婚了,你以后也不要再叫我师母,走吧。知道吗?别再回来了!”
刘东伟心有不甘,他突然想到了日记中的两张车票,于是,赶紧拿出来:“师母,我只有最后一个问题,我记得司徒老师很少离开竹南。”
丁美娟感到很诧异,她转过身看着刘东伟,点点头:“没错,他因为心脏不好,四十岁那年动过手术,心脏搭了支架,不适宜外出旅行坐车,所以他后来就没有离开过竹南。”
“不,他十三年前离开过这里!”刘东伟一边说着,一边把日记本和两张车票递给了丁美娟,“这一点,我可以肯定的,我想,他的死或许和十三年前发生在天长的一起案子有关!”
看着发黄的日记本中那熟悉的笔迹,丁美娟的脸色渐渐发白。
“师母?”
“对不起,我不知道这件事。这日记,你到底从哪里拿来的?”
说是这么说,但是刘东伟非常确信她在撒谎!丁美娟肯定隐瞒着一些她没法言表的东西。
“是司徒老师的一个老朋友给我的,他说司徒老师有一个木箱子寄存在他那里,现在老师走了,他按照老师的嘱托,特地打电话托人找到我,然后通知我去拿的。”
“他……还留下了什么?”丁美娟的声音有些颤抖。
就在这时,刘东伟的手机响了起来,他刚接起电话,那头就传来了警局朋友的声音。对方只说了一句话,然后电话就挂断了,刘东伟神色凝重地抬头看着丁美娟:“师母,你知道李丹吗?”
“李丹?”丁美娟想了想,“是不是那个女孩——和小敏年龄差不多的?好像还曾经是你们的同班同学。”
“师母,你还记得她啊?”
丁美娟笑了:“我当然记得她,她在绘画方面很有天赋,不输于小敏,就是性格脾气我不喜欢,太内向了,也很倔强。她怎么啦?”
“她死了!”刘东伟冷冷地说道,“被人发现死在天长的一所大学校园里!尸体只剩下骨头了。现在她的家人正赶去天长。”
笑容一点一点地从丁美娟的脸上消失了。
走出竹南艺术中心的大楼,刘东伟走到马路边上等计程车。在右手边的布告栏里,他又一次看到了司徒敏的作品展广告。相片中,这个曾经是自己妻子的女人,正骄傲地站在最得意的作品面前,脸上流露出自豪和目空一切的笑容。
刘东伟很熟悉司徒敏这招牌式的笑容,也深知那笑容背后就是轻蔑和高傲。如果不是司徒老师对自己有恩,刘东伟也就不会有后面那段让他痛苦不堪的婚姻。所以,后来离婚的时候,刘东伟特地前去向司徒老师致歉。可是老人却一点都不责怪他,相反还拉他去小酒馆喝了个酩酊大醉。第二天,刘东伟就拿着最简单的行李,离开了竹南。如今想来,他做梦都不会知道,那一次,竟然就是自己和老人的最后一面。
离开竹南后,刘东伟就去了外地工作,虽然还和司徒安保持着联系,但是因为工作忙碌,电话次数也越来越少。如今想来,这个成了他心中最大的遗憾。
不可否认,司徒敏长得很漂亮,家境也是在竹南数一数二的,但是刘东伟直到答应婚事的那一天,他才知道司徒敏为什么一直嫁不出去的原因。她的尖酸刻薄和目中无人让身边的所有人都对她敬而远之。
你是一个根本就没有怜悯心的无情的女人!你心中只有你自己,没有别人!
刘东伟感觉自己曾经的所谓“婚姻”就像做了一场噩梦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