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转过视线的时候,果然,法式落地长窗外看得清清楚楚,李晓伟在街对面停好车后,就匆匆忙忙地横穿马路准备向咖啡馆走来。
只是他的身体总保持着一个特殊的角度,似乎有些呼吸困难,在等红灯的时候,他的脸上不断地流露出痛苦的神情。虽然转瞬即逝,但是章桐却看得清清楚楚。她抱着双肩靠在沙发椅背上,皱眉看着推门向自己走来的李晓伟。
“刚才出什么事了,李医生?”章桐认真地看着李晓伟的眼睛。
“没什么事啊,没出什么事。”李晓伟嘿嘿一笑,拉开椅子刚想坐下,胸口的疼痛让他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
“还能瞒得了我吗?”章桐重重地叹了口气,下巴抬了抬,“喏,你的左面第六根肋骨断了,下颚有明显的淤青,呼吸严重受影响,讲话都很勉强,所以,刚才是不是你开车的过程中出车祸了?”
听了这话,李晓伟这才尴尬地点点头:“是啊,一辆不知道从哪里来的车子,司机估计是喝醉了,突然逆向行驶,加足马力压了黄线不说,还狠狠地撞了我的车屁股,还好我反应快,不然的话至少五吨重的铁沙子现在就会成了我的坟墓了!”
章桐想了想,伸手进自己的大挎包里摸了半天,找出一个小塑料包,然后站起身,绕到李晓伟身边:“别动,双手举高!”
“你,你想干吗?”李晓伟有点慌张。
“放心,我不劫色。”章桐一边嘟囔着一边利索地给他绑上了胸带。最后满意地退后一步上下打量了一番,点点头,“看来我给活人绑的技术也不错。”
李晓伟神情尴尬地低头看看自己胸口的粉红色胸带,愁眉苦脸地对章桐说道:“我的章大医生,你走到哪里都随身带着医用胸带干什么?”
章桐摆摆手,回到自己座位上坐了下来:“我经常要上瑜伽课,又记性不太好总是忘记带,所以就干脆放包里了,反正也不重。对了,到底在哪里发生的事?”说着,她伸手指了指李晓伟的胸口。
“梁清路口,我刚开车下桥的时候。”李晓伟小声嘀咕道,“真还没见过这么倒霉的事。”
“我打你电话你为什么不接?不知道几乎整个警局的人都在找你吗?”章桐感到有些生气,所以心情很不好。
“是吗?我还真没注意到呢。”李晓伟嘿嘿一笑,却立刻又疼得一咧嘴,“感谢你能来见我。”
章桐无奈地耸耸肩:“说吧,有什么重要的事,这么火急火燎地要见我?”李晓伟突然神情严肃地看着章桐,认真地说道:“章医生,你有没有想过,赵家瑞连环杀人案中,加上赵家瑞,也就是我父亲在内,其实是有两个凶手存在的可能性?”
“两个?”章桐刚想笑,仔细看着李晓伟,这才意识到他脸上严肃的表情应该是认真的,便皱眉问道,“你是不是出了车祸,所以脑子里出幻觉了?”
“我没有,我很清醒。”李晓伟这才把刚才拜访过季庆云母亲的事和盘托出,最后他轻轻地说道:“尸检报告上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前面十个死者的被害手法都是如出一辙,唯独这第十一个死者,也就是季庆云,却被分尸,除了头颅以外的剩余部分至今都不知道下落,以前,我们都认为是赵家瑞故意而为之,但是现在我们却不得不同时面对另外一种可能性,那就是——有两个凶手存在!我们都知道连环杀手的杀人方式都是模式化进行的,而前面十个人,也正是验证了这种观点,所以,季庆云是唯一的突破口。我记得她的档案中记录说她的死亡消息是赵家瑞讲出来的,而在这之前,她还一直都是处于失踪的状态。所以,我可以由此推论赵家瑞在季庆云的被害案中只是处于一个知情者的位置,而不是实施者。但是他却又为什么要背下这个黑锅?他到底想保护谁?”由于太过于激动,再加上语速过快,李晓伟的脸疼得几乎都扭曲了。
章桐摇摇头:“我看你就歇歇吧,肋骨断了需要静卧禁言才会好。”
李晓伟不由得咧嘴苦笑:“谢谢,我也是医生,我当然懂。但是时间来不及了。”说着,他若有所思地看着章桐,“我不知道那个还在外面晃荡的凶手到底还想干什么,但是我有一种很不好的感觉。”
章桐点点头,神情凝重:“是的,看来他不达目的是不会罢休的。”
“对了,局里那帮警察四处找我干什么?我又没有干什么坏事。”李晓伟端起服务生刚送来的咖啡刚想喝时才回过神来,突然记起了章桐跟自己几分钟前所说的话。
“牙仙!有人说你是牙仙!”章桐颇有兴致地看着李晓伟。
“胡说八道!”但是李晓伟从章桐的目光中却分明感觉到她并没有在胡说八道,他不由得暗暗叫苦。
卢浩天皱眉看着平躺在警局医务室床上的李晓伟,目光在他身上的粉红色胸带和苍白的脸色之间打转。
“我说李大医生,到底出什么事了,你怎么这么一副倒霉样?”说着,他又回头看向章桐,“章主任啊,这家伙严不严重啊,要不要送医院,躺这儿不会出事吧?”
章桐摇摇头:“不用,他只是断了一根肋骨,静养就行了,最好是平躺。再说了,你不是要找他问话吗?”
卢浩天抿着嘴,愁眉苦脸半天没吱声。正在这时,门推开了,阿强探头进来顺手把一份报告塞在了卢浩天的手里:“卢队,交警队的报告。”
卢浩天点点头,伸手打开报告,只瞥了一眼,脸色顿时沉了下来:“李医生,你真的确信这场车祸只是后面的司机喝多了?”
李晓伟一脸茫然地看着章桐。
“卢队,交警队的报告怎么说?”章桐问。
“根据现场的车轮印判断,车子冲向道奇车直到碰撞发生最后车辆逃逸,整个过程中都没有刹车痕迹,而且从车辆行驶轨迹上判断,肇事车辆一直保持着正常轨迹行驶,中途并没有发生什么偏移打滑的痕迹,根据监控探头所拍摄下来的录像判断,说他事发当时是全速撞上你一点都不夸张,”说着,卢浩天神色严峻地看着病床上的李晓伟,“李医生,你也是有脑子的人,你说谁会在下桥的时候全速开车的?所以目前来看就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对方想要你的命。”
“我又没招谁惹谁,他干吗要杀我?”李晓伟急了,伸手一摁床沿就想坐起来,因用力过猛牵动胸口,于是又疼得龇牙咧嘴,只能勉强靠着枕头斜躺着。
章桐轻轻叹了口气:“李医生,难道你忘了王勇说过的那个神秘雇主了吗?”
听了这话,李晓伟顿时脸色煞白。
“什么雇主?”卢浩天一头雾水。
“说来话长。卢队,等下回办公室后我会跟你说。”章桐抱着双肩斜靠在墙上,小声嘀咕道,“现在嘛,我建议你赶紧抓紧时间问,不然这家伙等下麻药劲上来了,打雷都别再想吵醒他了。”
卢浩天长叹一声:“好吧好吧。”说着,他从随身带着的公文包里拿出几张相片,依次交到李晓伟的手里,“你看看,里面有没有你认识的人?”
李晓伟一脸茫然不停地摇头:“我都没见过……没印象……没见过……”最后,他抬头看着卢浩天:“卢大队长,有什么事你就直说吧,不用拐弯抹角。”
“三天前,辖区发生一起意外事件,死者帅嘉勇在下中班回家的途中被人发现倒地不省人事,送医不治最终死亡,死因被定为中风导致的脑梗死。”在简单讲述事件的前因后果过程中,卢浩天双眼的目光始终都没有离开过李晓伟的脸。
“这不就是意外吗,和我有关?”李晓伟的声音越来越弱,很显然麻药起作用了。
卢浩天翻出那张小男孩帅宇康的相片,在李晓伟面前晃了晃:“这个男孩,你真的不觉得眼熟吗?”
李晓伟想了想,随即肯定地摇摇头:“我从来都没见过他。”
“那他为什么见过你,并且一眼就认出你来,还称呼你一个奇怪的外号——牙仙?”卢浩天越说越兴奋,就像发现了自己的猎物一般。可是目光一转,他就沮丧地低下了头,因为李晓伟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阖上了双眼,沉沉地睡去了,甚至还发出了轻微的鼾声。
卢浩天懊恼地回头看着章桐:“章主任,他这个样子要多久才能醒过来?”
“他实在太累了,再加上那点剂量,我想至少需要三个钟头吧。”章桐无奈地摇摇头,“走吧,让他睡会儿,有点精神头再说。”
这一次坐在会议室里,虽然黑压压地坐满了各个部门的头儿,但是章桐明显感觉心情比上次好了许多。只是五分钟前省里来的一个电话却让她又有些忧心忡忡。
张玉伟冲着章桐点点头:“章主任,请开始吧,这一次我们想从法证的角度来整体听听你的看法。”
章桐便站起身,冲着坐在投影仪后的潘健打了个手势,两边的窗帘自动放了下来,投影仪响起了沙沙的转动声。
“这一系列案件非常复杂,也很微妙,因为它们和三十年前的那个系列杀人案有着不可分割的关联。我先说一下最近发生的几起针对我的案件,死者李江、郑豪民和兰小雅,死因都是失血过多所引起的多脏器功能衰竭,身上被划了至少三十刀,通俗点说就是放血,不过他们在这过程中并不会感到多少痛苦,因为生前受到过医学专业手法的处理,被人为损伤了人体内的十二对脑神经和三十一对脊神经,导致死者丧失了包括痛感在内的任何所有的感觉,当然了,这是逐步发生的,但是死者在整个过程中的神志却是清醒的。”看着投影仪上不断显现出的死者抛尸现场相片和解剖相片,章桐轻声补充道,“所以,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讲,可以说这个凶手属于相对的仁慈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