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总算与我说话了。”段衍之微笑着转头看她,刚才自那一吻之后,乔小扇便红着脸再没有跟他说过话,直到他带她到了这高处。
乔小扇有些不好意思,垂着眼不看他,“我只是有些好奇罢了,这个问题早就想问了。”
段衍之露出一个理解的表情,“娘子若是想知道,我自不会对你隐瞒。”虽然每次他都不愿回想。
段衍之的一身武艺门派繁杂,起先是因为自小身子孱弱,他的父亲便教了他一些强身健体的功夫,但是没想到他骨骼清奇,其父感慨不已,便将之带去了塞外寻访高人教授武艺。
那一年段衍之十岁,随着父亲到了塞外,正遇上了前朝蒙古贵族叛乱,他亲眼所见自己的父亲帮助边关守将斩杀了几百蒙古贵族及其族人,心中大受震动。然而他也明白这是无奈之举,毕竟叛乱一起,受遭殃的永远是黎民百姓。
自那之后,段衍之在塞外待了三年,期间师从了至少五六位师父,有男有女,民族也各不相同,然而段衍之却有天赋将这些所学融合在一起,自成一派。
回到京城之后,段衍之受举荐进宫陪同太子读书,他本想之后成为一代武将,保卫边疆,免去那些叛乱和战争,但是后来的事情却改变了他的看法。
段氏一门早先在太祖打江山时立过大功,但一直低调隐忍,是以传国至今,段氏仍旧能稳稳地沿袭侯爵之位。然而段衍之的父亲太过出类拔萃,民间口碑又极好,就连当今圣上也心存芥蒂。十八岁那年,其父被莫名弹劾,而圣上居然没有立即调查,反而将他软禁在府中一月有余。段衍之便是从那时起知道侯府实际正处于风口浪尖。
这一年他再度外出,随父去往塞外游历,实际上也是避开权势争斗。正是这一次外出,完全改变了他之后的生活。
段衍之在塞外遇到了巴乌,经由他介绍认识了许多蒙古有识之士。开始对方自然是不服的,看他不过一介少年,面貌美的如同女子,能有什么大本事。可是不过片刻被段衍之撂倒之后,众人便都改变了看法。
彼时汉人官吏因为怕蒙古族人再起叛乱,课税一向极其繁重。段衍之那时少年心性,经常帮着蒙古人作弄汉族官吏,有时甚至抢了钱粮分给他们。蒙古人向来重义,以巴乌为首的一些汉子便自发的归到他旗下,言愿为他效汗马之劳。
段衍之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还能有这号召力,但这么一来却给了他极大的启发。他瞒着父亲创立了青云派,设于塞外,麾下俱是蒙古勇士或者蒙古游民,用以安稳那些被朝廷视为前朝余孽的蒙古族人。原先青云派还举步维艰,甚至与官吏屡有冲突,但后来边关换了守将,实行了怀柔政策,汉族与蒙古族开始和平共处,青云派在这环境里居然渐渐壮大起来。
两年后,段衍之随父回京,身边已经多了个蒙古勇士的随从,便是巴乌。
然而怎么也没想到他们会在半途遇到伏击。刺客俱是出自江湖门派,只因不满青云派渐渐壮大的声势,矛头直指段衍之。由此段衍之才知道自己不懂得藏拙的后果,那时他太过年轻,有些成就便沾沾自喜,终究造成了被中原江湖人士视为仇敌的下场。
那是一场暗无天日的杀戮。段衍之与父亲还有巴乌以三人之力对抗数百江湖一流高手,以致于到了后来,段衍之几乎已经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只有手中的剑还下意识的挥着。
等他们终于杀出一条血路,躲藏于一间破庙里之后,段衍之发现自己的父亲已经身受重伤,浑身是血。因为之前所谓的高手中有人用了淬毒的暗器,为了保护段衍之,他已然多处中毒。
段衍之慌乱无比,赶忙要带他去找大夫,却被他拦下,因为已经来不及了……
之后每次想起此事,段衍之都自责不已。
回到京城之后,段衍之对外宣称自己父亲是因病而亡,暗中却在四处找寻当日那些江湖人士的下落。
那段岁月几乎不知道是怎么过来的,段衍之自那时起便养成了伪装的习惯,好在那些江湖人士并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他以软弱的世子身份暗中做着安排,每日白天与太子等世家贵族子弟游山玩水,晚间于府中暗自修习武艺。
一直到两年前,等他终于搜集齐了那些中原江湖门派的讯息,便派人通知他们在京郊驿站碰面,声称届时青云派宗主会现身,是一举除去他的大好时机。
京郊驿站那年正在整修,并无人投宿,晚间连工人们都离去了,更是荒凉。段衍之一人一剑,在驿站里等候着众人……
关于那晚的记忆,他已经记不太清晰,亦或是刻意忘记。如今回想起来,只觉得仍旧不断有温热的鲜血喷洒在自己的身上。他如同地狱现身的勾魂使者,每一剑刺出,必有人毙命。
中原江湖门派一夜之间大为受创,青云派从此奠定了江湖霸主的地位,只是青云公子从此却再难觅行踪。仿佛从未出现过一样,自那一夜之后,再也没有人见过他。
夜风寒冷,段衍之的声音低沉清冷,与下面的热闹形成了极大的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