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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节(2 / 2)

“啊——”赵恩话还未完,便又被殿内传来的一声尖利叫喊打断。两人皆是一愣,回头看向了声音传来的内殿,此时已消了下去,但依然能听出是烟儿的声音,高昂尖刻,带着种撕破般的凄厉,只这一声,静娴便猛地回想起了当初在凤仪宫内听到的,卫皇后那癫狂的叫嚷,此刻烟儿与她简直如出一辙。

听了近十年这声音的赵恩,对这动静自是比静娴更是熟悉,瞬间便紧皱了眉心,面色忽的严肃阴沉,第一回透出了些当了数十年大内总管总监的威势。

这一声叫喊消下去后,内殿里又没了声响,再过一刻钟,赵尚衍便行了出来,面无表情的行到了静娴身旁,沉声说道:“烟儿幼年丧母,性情与一般孩子不同,记到你这就是想让你多留心照看些,不是为了让她越发怪异的!”

静娴立即俯身跪地:“是,臣妾失职,请皇上降罪。”

赵尚衍垂目瞧她一眼,口气依然严厉:“虽不是你亲生,既已记到了你这,也算是你的女儿,便只为了规矩,也该好好教导。”

这话里的意思就已很是严重了,静娴抿唇,恭敬的以额触地:“是。”

赵尚衍却不再看她,摆袖从她面前走过,带着浩荡的依仗渐渐消失在了未央宫的夜幕里。绿柳抚抚心口,长出口气般的弯腰将静娴扶了起来,心有余悸的小声说道:“主子,皇上走了。”

赵恩也扶了她一把,有些迫不及待的拱手说道:“连累娘娘了,忙了一天,您先回去歇歇,老奴进去瞧瞧公主。”

静娴顺着绿柳的力道站起,对赵恩点了点头,继而转身看着门口脸上慢慢露出了一丝苦笑,今日这事她确实算是遭了池鱼之殃,只是一向冷静克制的赵尚衍却因此失态到这般地步,就实在让她诧异了,看来卫皇后母女在赵尚衍心里的分量,比她想象的还要高些。

“小姐?”绿柳叫了一声。

静娴回过神,对她笑笑,开口吩咐道:“好了,咱们也回去吧,赶紧帮我卸了这一身的东西,实在是重的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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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何时何地,在国人眼中,这辞旧迎新的年节总是比普通节庆要更重视些,盛京中更是如此,上至天子,下至庶民,都已为这新年准备了许久,只待这新春的到来。

按着祖宗留下的规矩,上天之子的皇家在这个时候,要做的规矩仪式自然也更是繁琐隆重。刚刚结束的大年三十晚上的是家宴,相比之下还算简单。大年初一清早,前朝是满朝文武与皇帝的贺喜朝拜,后宫中便自是静娴与贺贵妃代皇后之职接受外命妇的拜见,在这之后还有一系列的祭天祭祖,宴请赏赐,几乎一刻都不得闲。不过这样的忙碌倒是多多少少掩下了些静娴似是有些失宠的事实,即便如此,后宫里的有心之人也已在默默算着,自清平殿家宴过后,皇上已有近十日没在踏足过未央宫了。

当事的静娴倒是对此并不在意,确实如她对念语说得一样,她如今对赵尚衍还有用,尤其是在这个卫皇后国丧已过的时候,何况也并不是什么大事,若非卫皇后对他的影响的确是大了些,以赵尚衍的平日的处事心性,应是连这几分迁怒也不会有。不过也只是如此了,赵尚衍并不是放任自己一时冲动做事的人。

这时的未央宫内,静娴正看着她几乎从未见过的舅母李氏,心内有些奇怪,面上却还是带出了敷衍的笑。算起来面前这一身正装的妇人是娘亲嫡亲长兄的正妻,她也该叫一声舅母,虽是外祖家,这般关系却也算是亲近。

可在静娴这这么多来的记忆里,自外祖母去世后,以往母亲还在世时也只是每次年节才带她回一次娘家,也都呆的不久,最多一个下午便会回来,并不怎么眷恋。

而即便是同住京城,母舅夫妇最后在静娴娘亲生清桦难产去世时,与外祖父一同到齐候府对她说过些不痛不痒的关怀话以后,也是再未见过。哪怕是清桦坠水得了痴症时,她这舅舅也并出现为她亲妹妹留下一双可怜子女讨个说法,而事实上,当初就是舅舅在母亲葬礼上出现不久后,父亲才又迎进了此刻的继母何氏,造成了这一切的开端。

因此这会静娴看着面前的舅母,虽还算不上记恨,也实在是难生出什么亲近的心思来,只不过因明面上名声,不得不客套几句。静娴低头抿了口清茶,接着抬头对她问出了正题:“舅母怎突得想起了递牌子来看看我?可是家里出了什么事?”

?李氏如今已年过三旬,不过打扮的仔细倒并不显老态,身形偏瘦了些,一身六品安人的敕命夫人朝服穿在身上显得有些小气,不过神态笑容都很是合宜,恭敬里透着几分长辈式的慈爱:“哪里,家里都好着呢,不过是大过节的,你那舅舅想起自个没福气的妹妹,又觉着娘娘这会虽是花团锦簇的,可这俗话说了,一入宫门深似海,到底和家里不同,这么一想起来啊,心里就实在是放不下,这才让我来瞧瞧娘娘。”

虽说这话实在是假的很,静娴却也没必要这般戳穿落她面子,只是淡淡的笑着:“还劳舅舅记挂了,不知外祖父最近身子可好?”

李氏轻声说道:“公公刚入冬时得了场风寒,好在请了大夫看后开了药吃着,慢慢也就好了,到底是年纪大了,身子总不像以往。”

“嗯,好了就好,外祖父年纪大了,是要小心些。”静娴并不怎么在意的答应着,莫说她,便是母亲与外祖父也并不如何亲近,倒是外祖母常听母亲提起很疼她这女儿,只可惜去的早,静娴想起生母,神思有些恍惚,不过也只是片刻,回过神便想了什么,扭头对绿柳吩咐着:“去库房把那几枝百年的山参都找出来包好。”

绿柳答应着退下了,静娴这才对李氏说道:“皇上赏下的,我一时也用不着,舅母带回去留着给外祖补补身子。”

李氏也未推辞,笑容满面:“公公见着了,定会高兴的很,到底还是嫡亲的外孙女,就是不同。”

外祖父怕是已经连母亲的脸都不记得了,更何况她这外孙!静娴心里冷笑着,面上却还是云淡风轻的又端起了茶盏,一言不发。毕竟她可不会相信李氏忽的进宫来的目的是真的想她,只是她也并不在意,在等会若面前的李氏还不开口,她便打算送客,想来李氏应该比她着急。

果然,再坐一阵,李氏面上就带了些犹豫,诺诺的像是有话想说,静娴见状,让屋里的下人都退了出去,带了笑先对李氏开口:“舅母可是想与娴儿说什么?都是一家人,您莫拘泥。”

李氏放松了些,仔细斟酌般慢慢开了口:“来前夫君告诉我,娘娘您这会虽正是盛宠的时候,可在这宫里越是受宠,日子却越是要小心,何况还有皇贵妃娘娘那般威势。在内宫里总是局限了些,娘娘您若是有些什么在宫外要做的,总是一家人,我们说不得还能为您尽些绵薄之力。”

静娴瞬间恍然,若说她齐候府是既清且贵,多少在盛京中还有些地位的话,外祖何府可算是真正诗书传家的清寒之门了,外祖父为人严谨教条的很,科举入仕后便是穷翰林、国子监教授,一步一步的凭着资历在即将告老之时熬到了国子监祭酒,这地位虽让人尊敬可却实在是没什么实权。当初母亲去世后便立即将庶出的何氏送来,想来舅舅多少也是存了些不能与好不容易拉上的候府生疏了的心思。

想想舅舅的心思,今日舅母来得目的也就明了的很,年纪不轻却依然还只是个无权的六品光禄寺寺丞,以舅舅那性子怕是有些着急了,这才想到了她。

静娴想明白后,也有了打算,面上的笑意加深了些,对着面前的李氏笑道:“无事的,若是皇上想,长乐宫那位早就成了皇后了,也不会到现在也还是皇贵妃。”

李氏闻言面上一窒,正在心里琢磨着这意思是不是婉拒时,便听过静娴又轻声开了口:“可舅舅说得也对,天有不测风云,这一家人本就是该相扶相助的。”

静娴说罢,看着李氏变轻松了些的面色,又接着加了一句:“舅母若是得闲,能常进宫来看看娴儿才好。”

这话意思的意思就已很是明显了,李氏当即满面笑意的连连答应,又与静娴闲话几句,将这事敲定,方才很是满意的在静娴的吩咐下被福全送出了宫门。

看着李氏的身形从门口消失,静娴方起身回了内室,绿柳也在后跟了进来,帮着静娴把为待客带的几个不轻的发饰卸了下来,有些疑惑的问道:“小姐,那便是舅夫人?可在候府时从未见过呢,难不成并不常来往?”

“来往也是有的,只不过都是去见何氏罢了,你跟着我自是见不着。”静娴说罢,从镜中看见绿柳瞬变得嫌恶的面容不禁笑着,又问了一句:“你可是觉得我这会应该落了她的面子,好好嘲讽几句?”

“我知道小姐待她这般客气总是有道理的。”绿柳有些闷闷的说着,接着语气里还是带了些不忿出来:“可舅老爷也忒无情了点,当初在府里不说来瞧瞧小姐少爷,这会小姐成了淑妃她们倒是知道凑上来!”

“各取所需罢了,这样也好。”静娴叹息一声,后妃不能干政,而已她的目的却又不得不牵扯前朝,这种时候最方便的自然还是借助家里宗族,可父亲那性子,想来不会帮她做这些,清桦更不用说,或许再过上十几年会是她不小的助力,可这会还实在是太小了些。家里不行,既然舅母主动示意了,外祖家倒也不错,总是比一丝亲缘没有的旁人方便些。

静娴想罢,起身走到了窗边,自个动手将窗棱支起,往窗外望去。这时正月将要过半,年节也已只剩了个尾巴,雪自年初便停了下来,虽还依然冷的很,但阳光明媚,天气很不错。静娴眯着眼,便忽的瞧见了皇帝御用的明黄华盖正远远的向这边行过来,便不禁一愣,比想象的要早些啊,心里感叹着转了身,对着绿柳苦笑着:“走吧,准备接驾。”

虽隔了十几日,赵尚衍的态度却依然如以前一样,温和随意,似是三十晚上对静娴的教训根本不存在一般,见此静娴自也是配合的将这事揭过,小心的将满心不安,只恐情郎疏远不喜,如今又暗自欢喜庆幸的小女儿姿态表现的淋漓尽致。赵尚衍至今日后,又是依然对静娴盛宠不衰,后宫中有关淑妃因触怒天颜失宠的留言,也便因此不攻自破。

而在皇宫之外的国公府上,贺国公夫妇也是开始了新一年的忙碌,国丧已过,对他们来说意味着两件事,一件自然便是心忧已久的长女立后,另一件却是早已口头约定好的,三女念绮与永定公世子的婚约也可以正式定下,心忧幼女的贺夫人对这事牵挂自然不用说,便是要借此与柳定公联姻同盟的贺国公,对这也比寻常儿女的婚事添了几分重视。

只是两家的婚约还未来得及正式定下,赵尚衍的一道圣旨便忽的打破了这商量已久的打算。

国公贺氏嫡出三女念绮,上久闻贤良之名,特召进宫伴驾,封四品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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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圣旨一下,不止国公府,整个盛京都因此生出了不小了波澜。也怪贺夫人虽然早于柳夫人商量好了念琦与永定公三子的婚约,但到底只是两家私下里的口头约定。当初本想着念琦年纪还小,年底先定下婚约再过一年念琦也刚好及笄,再正式下聘,谁知刚好遇上了皇后殡天,天下大丧,这事自然是不好再提起。好不容易等得皇后的国丧除了,还未来得及开始三书六正,皇上的圣旨便这般突如其来下到了国公府,瞬间打破了贺国公夫妇原本的打算。

召三女入宫,看似隆恩,但凡是有些脑子的人又岂能不清楚,这是敲打警告,盛京中诸多豪门世家都在小心观望着,看着贺柳府对皇上这动作是要如何应对。毕竟便是贺柳两家再早有默契、心照不宣,便是连满京的官员诰命都对这婚约有所耳闻,但婚书一日未定,念琦就一日还算是待字闺中的少女,皇上也就算不上强夺臣妻,国公府也就没有丝毫理由抗旨拒绝。

盛京城西的国公府内宅,随着宣旨钦差仪仗的离去,刚刚在父母眼神的警告下不甘不愿接下圣旨的念琦,这时却是正满面气愤,语气坚决,几乎是吵囔般的对着她母亲大喝着:“为什么要让我接旨?我不入宫!不入!”

贺夫人看着自己一向娇宠的幼女,眉头紧锁,眼里是满满的忧虑,顾不得理会吵闹的女儿,面带期盼的转身看向了自己的丈夫。抚着自己长髯的贺国公这时也是面目严肃,坐在太师椅上似有所虑,一言不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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